“你和友來同誌都是個頂個的大忙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袋蘋果,臉上還堆著一些假笑。”
“加上我自己身體的反饋......這要是還猜不出些東西,那我這歲數也算是白活嘍。”
“說吧,我的身體情況還能活多久?三個月?”
“.......”
李覺聞言沉默片刻,隨後沉沉的呼出一口濁氣:
“大概.....八個月。”
“.....八個月啊。”
楊開渠看了眼手上的報告,隨後忽然脫下了自己的老花鏡,輕輕揉了揉鼻翼。
過了大概有小半分鐘,他才再次開口了:
“不瞞你說,李廠長,我這人其實不怎麼怕死。”
“在今年年初身體出現問題後,我就開始準備起了身後事,如今該囑咐的該轉交的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哪怕是課題組沒了我也可以照常運行。”
“真要說虧欠著誰,那就隻剩下了我的愛人,但我和她的感情是從抗戰時一起過來的,早就超越了生死,有愧疚但是沒有遺憾。”
“但現在....我倒是有些舍不得死了。”
隻見楊開渠的手掌輕輕拿起桌上刻著221廠字樣的茶杯,放在麵前端詳了一會兒:
“我先是見到了夢寐以求的野生雄性不育株,雜交水稻突然變得有希望了。”
“接著在221基地,我又知道了咱們居然在搞原子彈!”
“可惜啊可惜....我現在是既看不到雜交水稻誕生,又聽不到原子彈爆炸的聲音嘍......”
說這番話的時候。
此前無比澹定的楊開渠,語氣少見的有些沮喪。
作為一名親曆過抗戰的農業學家,楊開渠很清楚一件事:
一個國家要成為大國,糧食和武器是兩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有糧食沒武力,那麼你就隻能淪為肉雞和倉庫,彆人想拿你多少資源就拿你多少資源。
有武力沒糧食,那麼就會缺乏民心和凝聚力,所謂的武力最後也會落入他人之手。
楊開渠這一輩子都在為糧食育種而奮鬥,即便讓他自己評價自己的一生,他也敢用坦蕩無愧來形容自己。
哪怕是五月份初步確診肺癌晚期,他也依舊可以坦然的麵對死神。
但楊開渠沒想到的是。
命運在自己的人生終末,給他開了個這麼離譜的玩笑。
野生雄性不育株的發現讓雜交水稻從一個幻想的狀態降臨到了現實,他的麵前出現了國家擺脫饑餓的曙光。
等到了221基地,他又接觸到了華夏如今的最高機密,代號96項目的核武器研製計劃。
如果說國家是一個人。
那麼雜交水稻,無疑是一雙可以讓人儘情狂奔的安踏。
原子彈呢,則是人體的脊梁。
這兩個東西無一不是楊開渠一生都在渴求的目標,他甚至在來到基地之前,就已經寫好的遺書裡寫下了諸如等原子彈爆炸後你們要去墳前和我說一聲】、雜交水稻成功後去墳頭撒把米】之類的話。
結果呢?
命運把這兩個寶貝擺到了他麵前,卻殘酷的割掉了他的雙手。
於是乎,兩件寶物在他麵前,但卻可望而不可及。
麵對這種情況。
哪怕楊開渠這樣無比豁達的人,內心都有些抓狂。
眼下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了,楊開渠倒也不再藏著掖著了,坦率的問道:
“林醫生,我的病是不是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林宇沉默片刻,看了眼一旁的李覺。
李覺則微微一歎,下巴微微努了努,朝林宇做了個實話實說的動作。
林宇見狀便也隻好深吸一口氣,坦誠說道:
“......楊院士,目前癌症晚期屬於標準的絕症,我們恐怕確實...無能為力。”
楊開渠對於林宇的回答並不意外,畢竟他查出肺癌已經有段時間了,隻是今天才被正式確診到了晚期而已:
“那麼延長一點時間呢?比如讓我多活個一兩年?”
楊開渠這話可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想多活一些時間試試能不能在死前見到核武器或者雜交水稻的出世。
自從來到基地後,他也多少了解了整個基地如今的項目進度——作為一名學部委員,楊開渠的身份和米格1比斯的飛行員陳萍生同理。
也就是屬於典型的因為領域不同所以接觸不到研發項目,但一旦因為各種原因有交集之後,整個項目在他們麵前就不會有太多秘密的情況。
按照楊開渠了解到的信息。
基地原先的目標是在四到五年後試爆成功原子彈,但由於某個七分熟的橫空出世,這個時間至今都在飛速縮短。
昨天楊開渠還和來看望他的陸光達聊了聊這方麵的事兒,陸光達告訴他即便是按照如今這個進度,項目組也有把握在兩年內將原子彈甚至氫彈試爆成功。
如果某人繼續搞出一些大新聞,這個時間還可能縮短。
但另一方麵。
這個進度再怎麼加速,也基本上沒啥可能縮短到一年之內,畢竟很多流程是屬於哪怕你知道答桉也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搞定的情況——尤其是眼下這個時代國內工業水平還處於發展早期,成品率相當的低。
楊開渠如果隻能活八個月,那麼顯然是沒可能看到原子彈試爆成功的。
雜交水稻也是同理。
水稻明年開春播種,秋天收成,哪怕是二代本都最少要十一個月呢。
不過如果能多活那麼兩年時間,那麼他說不定就有機會見到二者....至少二者之一問世了。
但令楊開渠有些遺憾的是。
聽到他拋出的第二個問題,林宇依舊是默然的搖了搖頭。
楊開渠的眼神頓時暗澹了下來。
果然是臆想嗎......
而就在楊開渠與林宇交談之際,老郭忽然注意到了一旁徐雲欲言又止的表情。
見狀他旋即童孔一縮,下意識問道:
“小韓,你有什麼想法嗎?”
“......”
徐雲嘴裡冒出了一道清晰的“嘖”,看的出來內心有些糾結。
隨後他抬頭看了眼老郭李覺,又轉向了楊開渠,遲疑的說道:
“廠長,郭工,說實在話,治療肺癌晚期這種事情,恐怕恕我無能為力。”
“不過如果想要延長幾年壽命....唔,三年之內吧,要是想延長三年左右的壽命,我覺得還是有一些可行性的。”
“隻是這個方案我也有些沒底,以咱們現有的科技水平可能成也可能不成。”
徐雲說這話的時候眉毛緊緊的擰成了一團,這次他可不是在以進為退,而是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當然了。
這和之前交易串列式加速器時的猶豫還是不太一樣的,加速器交易徐雲遲疑的是最終結果不知道是否能如願,這次他不確定的則是時代技術能不能跟上他的想法。
畢竟這事兒他之前想都沒想過,純粹是聽楊開渠聊天後冒出的想法,沒有經過仔細的論證。
不過李覺和老郭他們卻不知道這點,聞言老郭立馬坐直了身子,問道:
“什麼方案?小韓,你先說說?”
“有沒有可行性咱們到時候再討論,不說的話那可就連討論的機會都沒有了。”
徐雲想了想,似乎也是這道理。
畢竟那項技術即便現在不能落位,有了相關概念後,兔子們過些時間應該也能提前搞出來。
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上來看,這項技術的乞丐版還是有一定可能實現的。
想到這裡。
徐雲便也坐直了幾分身子,緩緩環視了現場一圈:
“郭工,您聽說過......”
“靶向藥嗎?”
.....
注:
時隔一年零七個月,今天醒來的時候再次把洗麵奶當成牙膏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