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徐雲和老郭的兩聲大吼在有些封閉的地下室內顯得非常清晰,甚至還隱隱帶上了一些回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二人的出現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最早出聲之人說話的節奏不由為之一頓,生生止住了原本的話頭兒,現場出現了一陣持續時間很短的寂靜。
老郭見狀則帶著徐雲快步走到了對方身邊,這個基地裡知名的老好人少見的發起了火:
“老高,你tmd說什麼呢?這些元件再重要,還能比得上你們的命?”
“哦,就你老高有想法,非得炸死在這裡才能證明你覺悟高夠忠誠?”
徐雲亦是沉著臉,死死的盯著麵前的高元明。
沒錯。
這位想要節省零部件、繼續采用人力統計數據的人,正是爆轟試驗場的總工程師高元明。
也就是原本曆史中,與姚笑林父子一同在爆轟實驗室坍塌中犧牲的另一位烈士。
當時他的小兒子同樣也在現場,將生命永遠定格在了23歲。
此時此刻。
高元明似乎對老郭的出現有些錯愕,隻是扶了扶眼鏡,乾巴巴的抬頭看著老郭:
“額郭、郭主任,您您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就出事兒了!”
老郭聞言朝著高元明冷哼一聲,沒好氣道:
“老高,我問你,如果我和小韓沒出聲攔著你,你是不是真準備把這些元件全藏起來?”
老郭的臭臉可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有些生氣了。
早先提及過。
hochtie公司生產的這批線性震蕩檢測元件保密級彆很高,所以基地內有權限接觸它的人並不算多。
因此在很早之前,基地核心層便已經對這批元件做好了後續安排:
基地收到元件後立刻由六分廠秘密接收,並且交由高元明這個總工程師進行安裝調試,基地方麵隻通知到副廠長層麵。
這個安排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高元明是六分廠的一把手,能力方麵毋庸置疑。
如果不是後來他在爆轟實驗過程中壯烈犧牲,不說兩彈一星功勳吧,至少一個華夏工程院院士高元明是跑不了的。
如果硬要做個對標,高元明大概和輕核組的黃祖洽是同一個“知名度”。
結果誰能想到。
高元明的能力沒毛病,但是思想卻出了問題——潛藏在他體內的節儉基因突然覺醒了。
看著怒氣衝衝的老郭,總算回過神的高元明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發,解釋道:
“郭工,我隻是有點兒這想法罷了.老劉他還沒發表意見郭工你就到了.”
高元明口中的老劉是個40多歲、個子很高但有些瘦弱的男子,名字和銅牙鐵齒紀曉嵐裡頭和珅的管家一樣,叫做劉全。
劉全是6分廠的副手,同時還兼任分廠黨務方麵的負責人,職能上有些類似政委。
在老郭和徐雲到來之前,高元明的那番話就是對劉全說的。
眼見老郭朝自己看來,劉全便也跟著點了點頭,幫高元明做起了解釋:
“沒錯,郭工,我和老高也剛從1號工位過來沒幾分鐘,你看我們頭上的汗都還沒乾呢。”
“1號工位那邊的元件我們都已經規劃好了,數量隻有六個,不過2號工位這邊的要多不少。”
“大概老高有些舍不得這麼多的元件用不了幾次就要報廢,所以才冒出的這個想法吧。”
很早以前提及過。
六分廠的全部工位都是底下冷爆試驗場,麵積各有不同,以此來應對各種量級的實驗。
其中2號工位是六分廠5個冷爆工位中最大的一個,麵積足足有上萬平米,屬於規劃中原子彈最終的冷爆實驗場所。
劉全提到的1號工位麵積則隻有170平米,二者的麵積相差大幾十倍,需要的元件數量自然也不在一個量級。
就像你買衣服一樣,路上看到一件30塊錢的衣服,你可能覺得挺好看隨手就掃碼買下來了,哪怕後來沒怎麼穿也不會覺得特彆心疼或者浪費。
但2500塊錢的衣服.如果不是重要到極致的場合,否則一般人基本都很難狠下心去付款。
眼見劉全在幫自己做解釋,高元明便也有些悵然的歎了口氣。
隻見他朝老郭攤開手掌,露出了掌心裡一塊光盤大小的元件,開口說道:
“郭工,你看,這就是那啥德國佬製造的線性震蕩檢測元件。”
“這玩意兒直徑連十厘米都不到,成本就要五美刀,還頂多還隻能用兩三次.說實在話,我是真舍不得啊。”
“所以我就想著要不咱們把它省下來用到其他地方,畢竟咱們國家現在需要這玩意兒的項目還挺多的,彆的不說,五師同誌他們的導彈項目肯定就使的上.”
聽聞此言。
老郭尚且沒有表示,站在他身後的喬彩虹和牟方東卻悄悄點了點頭。
高元明這番話其實挺符合這個時代的觀念的,對於喬彩虹牟方東這些沒多少科研認知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沒辦法,還是那句話,這年頭的兔子是窮怕了。
其實彆說這個年代的成年人了,哪怕是這個年代剛出生的嬰孩,不少人在後世的2023年都依舊保留著類似的觀念。
因此在眼下這個時期。
高元明的話明明是個歪理,後世的人一聽就知道有問題,卻愣是能讓不少人感覺說的其實沒毛病。
而就在高元明侃侃而談之際,一旁的徐雲卻出聲打斷了他:
“高工,你說的不對。”
高元明頓時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向了徐雲。
眼見高元明的視線朝自己望來,徐雲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
“高工,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恕我個人很難讚同。”
“沒錯,咱們國家現在確實很窮,窮到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但越是如此,咱們在一些應該投入的方麵就不能省著錢。”
“像你說的用人力代替線性震蕩元件,這種做法長期來看是可以省點兒錢,您的覺悟咱們先不說,咱們就事論事來談談——您覺得人力觀測能有這些儀器精準嗎?”
“您在這兒少用了幾個元件,大呼省了十美刀,但一旦人力統計的數據出了錯,那到時候實驗組的同誌們就遭殃了。”
“保守點他們要再花一些人力物力去重新驗證,這裡的成本何止十美刀那麼簡單?”
“萬一再嚴重點,因為統計出來的參數有誤,實驗室試製的時候出了問題.那到時候可就不是多少錢的事兒了。”
“我和郭工可是剛從17分廠那邊過來,17分廠夏敏同誌的丈夫.也就是王立明工程師是怎麼出事的,高工您不會不知道吧?”
說到最後。
徐雲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冷意。
他沒有先從成本上對老郭進行解釋,因為他很清楚這種理由不足以讓老郭改變思想。
例如在他穿越來的後世。
徐雲曾經在21年的時候給他老爸老媽買了架戴森的吸塵器,雙十一期間也就四千多塊錢吧,那時候徐雲一個月收入都有三萬多了,住的還是老家小縣城。
結果徐雲父母卻到23年都舍不得用那架吸塵器,理由是家裡的布局不適合用這麼好的吸塵器,讓徐雲又氣又無奈.
因此徐雲很清楚,對於節儉習慣的人來說,哪怕你把一個東西解釋得極其廉價,他們該省還是會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