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
221基地。
廠長辦公室。
“小徐啊，你這次的建議效果很不錯嘛。”
放下手中由助理周材彙總完成的報告，李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和藹的對徐雲說道：
“根據各個分廠方麵的反饋，大家的工作熱情比之前還要高了，組織上很滿意。”
在他對麵的徐雲則笑著撓了撓頭發，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今天這場小規模會議到場的隻有徐雲李覺錢五師等五六個人核心人員，但徐雲並沒有因為都是熟人而不知分寸。
按照組織上原先的想法。
在公開了過年吃牛肉的消息、將牛棚安置在通勤火車的線路上後，基地對於傳言的辟謠便差不多可以到此為止了。
至於牛羊的屠宰.這活直接交給屠宰場的師傅們完成即可，大家隻需要安靜等著除夕的到來。
不過不久前，徐雲卻提出了一個想法：
能不能在臘月27這天，搞一個當眾宰殺牛羊的活動呢？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冰箱，但一月的西海省已然大雪紛飛，最低氣溫可以達到零下20度，這已經是天然的冰庫環境了。
要知道。
後世冷藏櫃的溫度也就零下15到18度而已，個彆情況下甚至不過零下12度。
選定臘月27宰殺牛肉既符合傳統習俗，時間上又不會讓牛肉變質。
所有在這個想法提出後，基地管理層對於選定的日期並沒有多少異議，但在是否要對外公開的問題上卻出現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部分比較保守的廠領導認為沒必要花精力搞這種事兒，他們的理由很簡單：
整個221基地有上萬名職工，分散到每個分廠裡也有一兩千人，所以殺牛的時候注定需要一個很開闊的場地。
而場地一開闊，便代表著觀眾們與場地中心的距離會拉遠——短則十來米，多則十米。
而這種距離之下除了視力極好的極個彆同誌，大多數職工都是看不清牛肉模樣的。
就像後世你隔著三間教室發現了某個人，想要分辨出來者是老師還是學生再或者確定對方具體是誰還是比較容易的，但想要看清對方手上拿著的卷子內容？
這顯然就很有挑戰性了。
公開殺牛亦是同理。
所以有部分廠領導認為這樣做不會起到太大的情緒調動作用，因為大家沒法就近品頭論足嘛。
不過最終在徐雲的堅持下，李覺還是同意了這個方案。
實話實說。
當時有部分廠領導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對待這個方案的——這種心理其實沒啥惡意，就是單純對於李覺在這類和科研無關的事情上依舊偏向徐雲有點費解。
沒辦法。
畢竟如今知道徐雲的後世來人的管理層一共就五人，連袁國糧都對徐雲的來曆一無所知呢。
在他們想來，徐雲的這個方案多半會冷場，估摸著不少職工過來溜達一圈就回去了。
結果沒想到的是。
今天的這個活動一開始，職工們便爆發出了巨大的參與熱情。
哪怕是到場後發現看不清案板上的情況，他們也依舊沒有對基地的做法發出任何怨言，更沒有因為感覺無聊而掉頭走人。
其中有些職工還是廠領導的親屬，回家的時候都還在念叨這事兒呢。
據說現場還有不少人事先不認識，卻依舊聊的很開心，甚至還有一些男女青工借此機會拓展了交際圈——至於最後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因此從單純的勝負角度來說，徐雲這次顯然是個贏家。
當然了。
徐雲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勝利”而太過失態，畢竟換位思考一下，這些領導的心理還是很好理解的。
好比後世你的課題組裡突然空降了一個顧問，科研方麵靠著個人能力征服了大家，但後來他忽然開始對飲水機啊、桌椅板凳啦還有外賣之類的事兒也開始提起了意見，而且某些意見看起來還意義不明，那大家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質疑的。
於是徐雲輕咳了一聲，很識趣的主動換了個話題：
“廠長，這次咱們基地的牛羊出了多少斤肉？夠包餃子嗎？”
聽到徐雲問及肉量，李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隻見他從桌上拿起了報告抖了幾下，說到：
“夠了夠了，肉量比咱們預期的還多出了不少呢。”
“根據各個現場的統計彙總，這次咱們屠宰的五十頭牛一共出了兩萬多斤的肉——不帶骨的那種。”
“七十多隻羊出了三千七百多斤，比咱們預期的多出了一大截，早知道我就留點兒牛羊做種了”
說到最後。
李覺的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了些許心疼。
早先提及過。
按照徐雲當初的想法，基地年夜飯采用的是可勁兒造的不限量模式，職工們能吃多少就給多少。
可這樣一來呢，每個人的肉類配額就要從原定的5兩直接提高到1.5斤左右，也就是人均提高一斤。
整個基地一萬七千多位職工，就要額外多出一萬七千多斤的肉。
所以基地方麵也是按照這個數字進行的籌備。
在李覺等人想來。
組織上送來的這些牛羊應該大差不差，數字比原先基地報上去的多了一兩頭，最終大概能多出個千八百斤吧，這部分就當給大家加餐了。
然而這些在軍事、科研方麵造詣極深的大佬們，卻在思考的時候忽略了一個屠宰行業的重要參數：
淨肉率。
這個概念的計算方式為牛胴體重－牛骨重÷牛活重×100%，牛胴體重是指牛屠宰前的活重除去牛頭、內臟、牛血、牛皮和腕關節以下的蹄肢剩餘的重量，也就是帶骨的牛肉。
這個概念說白了，就是牛身上出的純肉占活牛的百分比。
在徐雲穿越來的後世。
由於飼料充足以及養殖技術發達的原因，大多數品種牛的淨肉率都可以達到50%左右。
在毛熊和棒子那邊甚至還有一種叫做西門塔爾牛的肉牛，淨肉率甚至能突破55%。
彆小看了這區區5%，一頭牛按照1000斤的體重計算，5%就是整整50斤呢。
而眼下這個時期卻不一樣。
兔子們一沒技術二沒飼料，大多數老黃牛淨肉率隻有35%40%左右。
而且這個數字就跟後世招聘網上30006000的工資一樣，基本上隻要看最少的那個就行了.
李覺他們用來計算的也是35%這個數字，這差不多都屬於很多人的刻板認知了——尤其是基地領導，因為過去幾次組織上送來的淨肉率差不多也是35%。
結果沒想的是。
根據如今彙總的情況來看，組織上送來的這些牛羊淨肉率居然高達43%
8%的淨肉率差異，讓實際產出的肉量比李覺他們預計的要高出了一大截。
畢竟這段時間基地誕生的成果實在是太多了，組織上在選牛的時候必然會挑選那些極其優質的樣本。
換而言之。
如今這些牛羊割出來的肉，已經遠遠超過了基地領導層的預期，這讓李覺又高興又痛心。
高興的是基地今年必然可以過個肥年了，多了整整大幾千斤肉，每個職工的平均配額可以再拉個三四兩還不止。
原本李覺他們還有些擔心肉不太夠呢，要知道很多工人其實都是大胃王，畢竟乾體力活的嘛。
現在這事兒一出，李覺他們最後的這一絲顧慮則可以徹底打消了。
痛心的則是如果事先有預期，他肯定會把這些牛省下來先養著。
想到這裡。
李覺忽然沒好氣的瞪了眼徐雲，對他質問道：
“小徐，你肯定早就看出來淨肉率的問題了，對不對？”
聽聞此言。
徐雲雙目瞬間又被一片茫然占據了，擱在無限恐怖裡高低算個開了四階基因鎖的等級，一臉俺啥也不懂的模樣：
“廠長，恁說啥？俺不懂哩。”
李覺頓時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不懂才怪呢，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難怪當初那場火燒不死你——你小子肚子裡tmd全是壞水，有些水在，火怎麼能燒的進來？”
看著吹胡子瞪眼的李覺，徐雲卻絲毫不慌的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他確實早看出來了。
畢竟他現實裡就和周善院士在搞本土驢的育種來著，二人在聊驢肉火燒的時候就曾經多次談及淨肉率這個概念。
況且他盯上霓虹和牛的原因就是因為和牛的淨肉率高油脂豐富，如今那些牛到了基地，這事兒怎麼可能忘得了？
在看到組織上送來的那些牛時，他便老早的意識到了這批牛淨肉率高的這個問題，
不過他卻沒有出聲點破。
畢竟這年頭的人可不像後世那樣營養過剩，幾乎人人的肚子裡都沒多少油水。
在基地的這些日子裡，徐雲見到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顯瘦，極個彆能見到的胖子，也是因為壓力過大而導致的焦慮性肥胖。
所以能夠讓基地的職工們多吃點肉，徐雲自然樂意無比——反正這天氣肉又放不壞，基地裡早就用冰塊做好冰庫了。
當然了。
基地上看出這些牛羊淨肉率高的顯然不止徐雲一個人，例如畜牧副業隊的隊長貢布同誌在見到它們的時候，便做出了這些牛羊一定會出很多肉的判斷。
不過貢布這樣的職工大多都是基地的基層人員，並不清楚基地對於肉量的規劃，哪怕意識到了這點也沒啥用處。
同時在決策層方麵。
徐雲冒著讓很多領導不解甚至不爽的風險，強推了“瞎胡鬨”的分廠割肉方案。
這個方案一來是為了活躍氛圍，讓大家有個熱鬨看看，放鬆的同時還能正麵的起到激勵作用。
二來則是為了讓牛肉從屠宰場這個單點分散，讓屠宰場方麵無法做到實時了解總肉量——屠宰場可是沒電話的。
李覺所說的壞水】也是指這事兒——他還以為徐雲隻是為了活躍職工們的情緒才提出的想法呢。
如今想來。
這小子早在那時候就打好了要讓大家多吃肉的主意.
看著一臉你特麼欺騙我感情】的李覺，徐雲也隻好收斂了賣萌的表情，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
“廠長，這事兒您也真彆全怪我，我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
李覺虎目一瞪：
“有什麼原因？”
“效益最大化唄。”
“放屁！”
李覺立馬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蓋都被震的哐哐了幾聲，隻聽沒好氣的道：
“你當老子傻啊，要是養著這些牛和羊等到下次需要的時候再殺，那效益不比你現在給大家加幾兩肉高？”
徐雲聞言卻抬起頭，毫無懼色的與李覺對視了起來：
“沒錯，如果到了需要的時候您真能把那些牛羊都殺了，帶來的效益肯定比我現在要高。”
“但恕我直言，以您.或者說以你們這些老一輩人的性格，恐怕這輩子都夠嗆能等到那個‘需要的時候’。”
“我敢和您打賭，頂多就是物資匱乏到了極致的時候，大家才會動刀殺那麼一兩頭牛羊——還是垂垂老矣的那種，剩下那些都是所謂的儲備物資。”
說著說著。
徐雲幽幽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如果這是在往年那也勉強說得過去，但咱們現在的情況卻早就和以往不同了。”
“如今咱們有毛熊的冬小麥打底，好日子可能還遠遠談不上，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出現那種喝榆樹葉湯的情況了。”
“與其如此，為什麼不把這些牛羊一次性殺了，讓大家吃個過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