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起來了鬨起來了!那幾個啊……來硬的了!”
一大清早,東宮最北側的偏僻院落裡就熱鬨了起來。雜役宮人們的差事也沒那麼急,一時都很想一觀究竟,紛紛湊向了東北角的那方院子。
那個院子是太子的四個妾侍住的。
雖說妾侍沒有正經名分,在東宮裡半主半仆,甚至到現在都沒見過太子殿下的麵,但畢竟名義上已經是太子的人了,那方小院在北側宮人們的住處中算是很講究的一座。
大家聚攏到院門口,視線穿過麵積不大的小院兒,便依稀看見被澆成了落湯雞的劉姑姑狼狽地跪在了堂屋裡。四個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兩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說好聽點是前丞相的千金,說難聽點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種說法,大家都不能否認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個大美人兒。
——書裡關於美人兒的用詞自古就有很多,什麼傾國傾城、什麼貌若天仙,可宮人們大多沒讀過什麼書,一時也想不到這些詞,隻覺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陣明亮。
“能讓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實實在在地是個美人兒了!”宮人們打從她被賜進東宮開始就在這麼議論。
通常也會有人再添一句:“可惜連太子殿下的麵都見不著。”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頭,也不怕他們看。
反正眼下丟人的不是她!
時間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銀子給一個小宦官,讓他去請繡房的劉姑姑過來,然後就往房門上架了個盛滿臟水。
另外三位都嚇呆了,膽子最小的雲詩抱著她的胳膊瑟瑟發抖,問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楚怡當時一聲冷笑,叉腰說:“動嘴皮子咱哪兒動得過進宮二十多年的人精?還是動手實在。”
就這麼著,劉氏堆著笑一推門,就被兜頭澆了一臉的臟水。這樣一來,原本就算她氣勢再強,此時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聲“跪下”,她就餘驚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會兒了,正好外頭又有人圍觀,楚怡覺得時機剛好合適,便從容地喝了口茶,淡聲開了口:“劉姑姑啊,彆怪我們折騰你。我們在還沒立秋時就給你把冬衣的料子送過去,就是怕你忙沒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兒連料子都沒裁,成心讓我們姐妹幾個凍著是吧?”
“不、不是……”劉氏稍微結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氣,在遍身的臟水中強撐起一縷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氣、消消氣,這其中有誤會。奴婢當真是忙,忙得抽不開身,絕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慵懶地一笑:“我說怕你忙是給你個認錯的台階,不是讓你蹬鼻子上臉敷衍我們。”
劉氏猛打了個激靈,遲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臨下的也淡看著她:“你和你手底下的兩個宮女,是太子妃指過來專門給我們做衣服的。你們倒好,上趕著巴結徐側妃,是吧?嘖……”一聲嘖嘴,她的秀眉蹙起兩分,“人往高處走,你們想攀高枝沒什麼不對,可劉姑姑啊,做人總要留一線是不是?你把分內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結側妃,我根本懶得管你,你這樣把我們撂了個徹底,你說我是找你算賬劃算,還是等著凍死在東宮劃算?”
劉氏不敢吭聲,楚怡嗬地輕笑,話聲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們四個裡來日也出個得寵的,讓你追悔莫及?”
這一點楚怡打心眼兒裡不懂。要說人都愛向更好的資源靠攏吧,真的很正常,辦公室裡也這樣,可是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為了巴結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臉到底,其實根本沒必要啊!
劉氏被她說得完全慫了,張著嘴卻啞著說不出話。
楚怡也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總結發言:“行了,彆的我也不說了。明天晌午之前,我們四人各要見到一套冬衣,餘下的你十日之內給我們送來。若是偷工減料,我們日後再找你算賬。”
說著她一頓聲,目光投向院門外那一堆看熱鬨的人頭,音量提高了幾分:“當然,我們受凍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們的炭的,我們自也會單獨算清楚。”
外麵的一堆人頭不管相乾不相乾,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楚怡下頜微抬,帶著幾分厭煩朝劉氏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劉氏朝她磕了個頭,瑟縮著告了退。楚怡也沒心情在這堂屋裡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餘三人在堂屋裡大眼瞪小眼地消化這一處立威戲碼。
楚怡那幾分厭煩是真的,但不止是衝著劉氏,主要是覺得自己太背!
——在過去的五個月裡,她經曆了從丞相千金淪為罪臣之女、沒為宮奴,又以宮奴身份被賜進東宮當妾侍的一係列跌宕起伏。
可事實上,她穿越到這個大應朝總共也才六個月。
這個劇情簡直喪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作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過來的。
後來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覺得不管怎麼說,都還得努力好好活著。
身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著,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爭寵,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無缺。如果再混個正經名分,那就算以後失寵也不要緊了,可能會受些欺負,但從衣食住行到零花錢都有人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