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的確拿不準,父皇的變化到底還是太突然了。
楚成道:“不論皇上當下變成了什麼樣,日子也還不算太長,想來殿下與他的父子情分也還是在的。這個時候殿下生病,皇上必定還是會有所憂心,有這幾分憂心在,殿下便已安穩了許多。而此時若您的兄弟們當這是個機會,想在這時取您而代之,難保不反惹起皇上忌憚——殿下您想一想,若您是一位日日擔憂權力穩固的君主,是一位雖然地位穩固但並無甚出格舉動的儲君更令人緊張,還是明顯想搶奪儲君位的其他兒子更令人緊張?”
沈晰沉然斟酌著,半晌,點了點頭:“你說的是。”
依父皇當下的性子,若真有人覬覦儲君位,必定更容易讓他懷疑此人是不是也覬覦皇位。
而他這個已經成了儲君的,倒未必那麼值得忌憚,畢竟皇位遲早是他的。
“所以殿下安心躲著便是了。”楚成口吻輕鬆,“誰要此時竄出來爭,就由著他們去爭。您擔心的事情,自有人比您更加擔心。”
沈晰歎了口氣。
這是個辦法,這辦法卻令人無奈極了。
再者他總歸不能一直稱病,父皇若一直是這樣,他還得儘快做出下一步打算才是。
他便又與楚成商量了一二,楚成明白他的意思,卻隻能搖著頭歎氣:“旁的主意,臣一時也不敢貿然提給殿下了。到底君心難測,臣雖自問能識人心,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這一步到底還算穩妥,下一步如何……再看吧。”
沈晰複又是一聲歎。
他若現在祈禱父皇變回從前的樣子,未免太過天真,但他當真是情不自禁地一直在這樣想。
“罷了。”最終他啞笑了笑,“姑且先這樣。我倒也想看看,若我身體不濟,我那幾位兄弟能爭到什麼份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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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五皇子府裡,兄弟兩個相對而坐,都是麵色鐵青。
三皇子對五弟方才說出的那番話簡直不敢信,盯了他良久,發出一聲冷笑:“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現下不願與二哥爭。”五皇子淡聲又重複了一遍,話音未落,自家三哥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就攥緊了。
又過片刻,三皇子沈暉再度笑了聲:“是為那次父皇疑你,我沒為你說情的事,你記恨我了是不是?”
沈旭沒說話,沈暉後牙微咬:“那事是我這個當親哥的對不住你,可你若為這個就站到了二哥那邊,未免也太可笑。”
當時那樣的情形,幾位在場的皇子都沒敢吭聲,不止是他一個。
而太子,他畢竟有儲位在身,原也比他們都多幾分底氣,開這個口賣個人情也不稀奇。
“我不會站到二哥那邊。但他病著的時候你要做什麼,也不必找我了。”沈旭表明了立場。
沈暉氣得臉綠,但想再勸又勸不出什麼。他一直知道沈旭因為那件事而對他心存不滿,這些日子能說的道理都說儘了,沈旭這明擺著是沒聽進去。
最後兄弟兩個不歡而散,沈旭沒有起身送他,冷著臉複又坐了半天,終於將一切情緒化作一聲歎息。
三哥以為他記仇,其實他是記仇,但是並不隻是記仇。
那一次真是把他嚇壞了,又有沁嬪一命嗚呼的事在前,他切實感受到了死亡臨近的恐怖。
這一點,三哥是沒辦法感同身受的。
所以他真的對三哥不滿、真的感謝二哥,也真的不想再這樣頭腦發熱地去爭,最後不明不白地把命搭進去。
再者,他想勸住三哥看來是不可能了,那萬一日後三哥哪一步走錯了,鋃鐺入獄甚至命懸一線,能為他說說話的,估計也就是他們的母後和他這個親弟弟了。
那他現下離這些事越遠越好。他也沾上了這些,到時誰還能救誰呢?
再說得悲觀一點兒,若他們兩個都搭進去,母後怎麼辦?
沈旭近來都在想這些。他曾經也覺得為了那個皇位搭上命也值,那樣萬人之上的位子是值得殊死一搏的。
可那件事讓他突然清醒了,他突然覺得這樣盲目的去爭好像有點傻。他畢竟已經是皇子了,日後不論怎樣都能衣食無憂瀟灑恣意地過一輩子。
誠然那樣的一輩子永遠是萬人之上卻在一人之下,可就為了再往前進那一步、不做那一人之下就去冒那樣的險,值當麼?
父皇現下的脾性,也不能按照當年摸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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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仁園玉斕苑中,楚怡在沈晰剛回來時發覺他還是有點悶,但不過多時,他卻神清氣爽了。
“罷了,總算暫時能安安心,這陣子我就多陪陪你和孩子們。”他這樣說。
接著還饒有興味地問她:“你有沒有什麼很想做的事?隻要能在園子裡乾的就行。我現下養著病,帶你出去不合適。”
那就悶在園子裡度個假吧!反正園子也不小,好些地方她還沒去過呢!
楚怡很想得開,立時三刻就提了主意:“劃船、種花、放風箏……想騎馬是不是也有地方?我們還可以找個空曠的地方支燒烤架吃燒烤,我想吃那種外焦裡嫩的烤魚,刷甜鹹口的醬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