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卻仿若未聞:“你們不覺得帶咱們來這兒奇怪得很嗎?”她的聲音變得愈發尖銳,“殿下那麼寵著楚良娣,萬一問不出是誰就把咱幾個都賜死了怎麼辦!是誰乾的趕緊招了,彆拖累不相乾的陪葬!”
另幾人都嫌惡地看著她,但同時,一種明顯的恐懼也在屋子裡蔓延起來。
一牆之隔的小間中,楚成從一方小孔裡靜靜瞧著,守在旁邊的張濟才躬了躬身,壓音道:“看來這位黃寶林是清白的了。”
“說不好。”楚成淡然,又敲了會兒,關上小孔後的擋板,問張濟才,“殿下身邊有沒有算得上得臉卻又比較滑頭的宮人?若有的話,一會兒你讓這人進去送飯,要挨個兒端到她們手裡頭。她們若說什麼就讓他聽著,若塞什麼東西給他,也讓他接著。”
張濟才點著頭認真思量,卻沒能想到這號人。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擺著滑頭的在殿下跟前留不下來。
楚成鎖眉,斟酌了須臾,又道:“那這幾人裡,公公最信得過哪一個?”
“這個……”張濟才有點為難,忖度半晌,道,“那我反倒信得過那位史寶林。若真是她乾的,這事也太蠢了些,再者也未免將自己摔得太狠。”
“那我們想得一樣。”楚成嗤笑著點頭,“那就勞公公差個小徒弟進去,小聲告訴史氏,她托付的事必能辦妥,讓她且先放下心熬著。”
張濟才一琢磨,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刻叫了個小宦官進來安排。
楚成揭開擋板繼續往裡張望,裡頭的幾人已都不說話了,各想各的心事。
攻心嘛,就那麼點道理。要麼威逼,要麼利誘。
威逼是很簡單的,比如他可以放話出去,說若不主動招供,待得殿下查明後便殺其全家,但這樣的結果可能是兩個極端。
——若凶手膽子夠大,可能存有僥幸心理死扛著不認;若不相乾的人膽子太小呢,可能又怕全家死得不明不白,索性自己衝出去擋罪,倒便宜了真凶。
所以還是利誘更保險。人的欲|望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而求生的欲|望,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
這幾個人已身處絕境,給她們一個能保住她們的人,她們勢必往上撲。
但往上撲和往上撲也不一樣,清白者不想枉死與真凶想要脫罪的措辭,一定有所差彆。
至於如何區分這個差彆,就是他的本事了。
過了片刻,楚成便從小孔之中看到張濟才安排的那小宦官進了屋。他在史氏耳邊低語,史氏顯然被他說得一愣:“什麼……?”
“下奴先告退了。”那小宦官神情恭謹,一語不發地往外退。
屋中另幾人不由得都看向史寶林,黃寶林皺著眉頭打量她:“怎麼了?他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史氏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也不敢貿然同彆人講。
又過了會兒,那宦官再度進了屋,這回是給送飯的。
每個人都是一飯兩菜,加在一起,放了足足三隻大食盒。隨著他一道進來的宦官幫忙把食盒放在一旁便退下了,他將飯菜挨個端出來,儘職儘責地送到每個人麵前,先送菜,再送飯。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史氏的菜是不一樣的。大家的菜都已經冷了,隻有她的冒著熱氣兒!
她們不禁再度琢磨起剛才那番奇怪的耳語。
於是在他送完了菜開始挨個給盛飯時,黃寶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這位公公。”
小宦官一怔,旋即又恢複了低眉順眼。
黃寶林堆著笑:“公公您……能跟殿下說得上話嗎?哪怕能跟張公公美言兩句也好!勞您跟張公公說,這事兒真跟我沒關係啊,我知道我爭不過楚良娣,何苦這樣害她!再說稚子無辜,我要是連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我還是個人嗎!”
說著她的手就勢在腕上一滑,直接將一隻玉鐲滑到了這宦官手上。她打從宮宴出事後就被押過來了,身上的東西都還是為了過年準備的,是上等的好東西。
那小宦官也沒推辭,將鐲子一摘,就收進了懷中,然後將下一碗飯端給了離黃寶林最近的廖奉儀。
廖氏嘴笨,看這人能收禮辦事雖也想為自己打算打算,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隻得拔了隻釵子胡亂塞過去:“那我也勞煩公公……我不知道該怎麼分辯,我隻能說,這三兩年裡我雖從不得殿下喜歡,日子卻也過得還行,這是仰仗誰的蔭澤我心裡清楚著呢!就算我不知感恩,為了日後能把好日子繼續過下去,我也不能害她啊!”
小宦官也沒吭氣兒,隻把釵子也收了。
下一個是與史氏一並進宮的陶奉儀,他將飯端給她,陶奉儀的眼睛轉了一圈:“那個……這位公公。”
她沒直接求他,努力地堆起笑來:“我先請問您一聲,這事……殿下和楚良娣娘子現下怎麼說您可知道麼?楚良娣自己可有疑哪個?我覺著……東宮裡也就這麼幾個人,楚良娣若自己懷疑哪個必是有道理的,也沒必要把大家都拘在這裡,是不是?”
——欲蓋彌彰!
牆後,楚成啪地蓋上了擋板,抓住張濟才的衣領就問:“這個說話的是誰?把她帶出來!”
若她不是膽子太小瞎心虛,那十之八|九就是她了。
張濟才當即出門,親自進了隔壁的那間屋,陶氏此時剛將一塊水頭上乘的翡翠玉佩塞給那小宦官,見張濟才進來,一屋子人都滯住了。
張濟才輕笑,上前拍了拍這徒弟的肩頭:“東西你收著,就當是過年多得了份兒賞。”
說罷他又朝陶氏走了半步:“奉儀娘子,您請,咱們借一步說話。”
陶氏的額上頓時沁出了汗珠:“……乾什麼!”
張濟才的手下哪由得她多磨蹭,進來將她一架就拖了出去。
張濟才又和善地朝另幾位躬了躬身:“幾位稍安勿躁,再委屈些時候,待得真相大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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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意閣中,周明進來稟話的時候楚怡正喝著烏雞湯呢。
聽說有所進展了她差點嗆著,詫異地抬起頭:“哈?這麼快嗎?”
沈晰也有點意外,這才多長時間?要是按常規的路數審,動刑都動不了多少。
楚成果然有他的法子。
他就點了點頭:“讓楚成進來吧。”
楚成很快就進了屋,陶氏也一並被押了進來。楚成老遠一看見楚怡憔悴的模樣心裡就來氣,在宦官鬆開陶氏後,一把將她推向沈晰。
陶氏趔趄著跪倒,知道太子和楚良娣都在跟前,一時連呼吸都不敢。
楚成冷然喝道:“該查的都已查出了,是你自己招供還是我來說?”
這當然是在詐陶氏。
可是陶氏自己不知道。
從張濟才把她單獨請出來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