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現代人三觀讓楚怡覺得張棲怪可憐的, 但因為事關太子妃,她沒好多對張棲表達什麼“親切慰問”。
結果沈晰倒“慰問”上了,讓人去取了藥來,還親手給張棲上藥。
楚怡對此有點意外, 等到午膳在花船一樓布齊, 姐妹兩個都跑下去,張棲也下了樓, 她便悄聲問了問沈晰:“你這麼關照張棲,太子妃會不會不高興?”
沈晰一聲輕笑:“我實在是沒辦法再顧著她的心思了。”
楚怡聽出他這話裡有火,微微一怔,他續道:“我顧著她,她卻還是四處惹事。”
他愈發覺得太子妃活得真是稀裡糊塗。他叫進來給沈濟當陪讀的孩子確實算是下人, 但這孩子實際是什麼身份太子妃不是不清楚。張棲的父親在他東宮侍衛裡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太子妃就是拿張棲給沈濟緊弦也該留幾分麵子。
沈晰越想麵色越冷, 最終叫了宮人過來,吩咐說:“去太子妃那裡,將張棲的身份同她說清楚。告訴她,若再沒輕沒重,孩子讀書的事她就不要管了。”
——這話說得在跟前聽命的宦官一啞, 連楚怡都傻了。
他從來沒這麼跟太子妃說過話。
整個花船的二層都在死寂裡僵了半天,然後張濟才上了前:“殿下, 您……”
“去!”太子卻隻扔了這麼一個字。
沈晰心裡覺得窩火, 而且這種窩火從柔淩的事就已經開始了。
柔淩的事上, 他為不讓太子妃戰戰兢兢, 從頭到尾忍著火氣,但其實若讓他隨著性子來,他真想把太子妃按在牆上質問她知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
現在,她又一次給他添這種亂子。
屋裡又靜了片刻,張濟才悶著頭去了。沈晰鐵青著臉坐了會兒,終於勉強緩和下來,攥了攥楚怡的手:“用膳吧。”
楚怡點點頭,二人一道去了一樓。柔淩和月恒都乖乖坐在桌邊等著,看他們終於下來了,都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吃了!
等到沈晰坐下來,月恒一邊看著乳母夾菜一邊往他身邊湊了湊:“父王,我下午能留下來玩嗎?”
沈晰心不在焉,隨口就說:“行。”
“……”剛從青玉手裡接過一碗雞湯的楚怡暗自從桌下踢了他一腳。
沈晰蹙著眉抬眼看她,她把目光往月恒那邊一劃,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你好好讀書!”楚怡瞪月恒,月恒吃著飯小聲嘟囔:“父王都答應了!”
楚怡:“……”
沈晰尷尬地悶頭喝了口湯,摸摸月恒的額頭:“乖啊,父王今天要帶你母妃玩,明天再帶你玩好不好?”
小月亮稍一琢磨,立刻點頭答應:“好!”
楚怡:“……”
這下從玩半天變成玩一天了,還不如讓她今天下午跟著一起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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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文殿裡,張濟才一路都在斟酌怎麼跟太子妃傳這個話,臨到殿門前時終於拿定了主意,覺得太子殿下怎麼說的他就得怎麼傳,至於太子妃的顏麵,他表示個想維護的意思也就行了。
於是進了殿,張濟才就屏退了左右。他在東宮宮人裡的地位是頭一號的,太子妃跟前幾個近前侍奉的宮女宦官一時就算有所遲疑也不敢多問,整個傾文殿頓時空了下來。
太子妃奇怪地看看他:“公公有事?”
“殿下。”張濟才欠身,“太子殿下吩咐下奴告訴您一聲,張棲是他身邊侍衛副統領的兒子,副統領大人素日辦差儘心,立功無數,所以殿下才傳張棲進來給大公子伴讀,這是給他們一家子的榮耀。”
太子妃不解地點了點頭:“這本宮知道。”
張濟才笑了聲:“所以太子殿下希望您行事能有分寸。殿下說若您不知輕重,那日後大公子讀書的事,便也不用您管了。”
張濟才的語調溫吞到幾乎尋不出什麼起伏,這句話卻宛如晴天霹靂,讓趙瑾月死死地愣在了那兒。
張濟才沒多看她,低眉順眼地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先前被屏退的宮人們很快折回殿來,白蕊見太子妃僵坐在羅漢床上,猶豫了一下,上前喚了聲:“殿下?”
趙瑾月又猝然回神。
下一瞬,她發覺自己搭在榻桌上的手都涼透了,手心裡又全是汗。
她的胸口像突然被掖進了一塊巨石,她喘不過氣,又被石塊的棱角劃得處處都疼,疼到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反應。
是的,她被太子的那句話驚住了。
太子好像也沒說什麼,但足以令她驚懼不安。
成婚多年,她知道自己從來不合太子的意,可太子到底也從未這樣同她說過話。
仔細想來,太子在她麵前,一直都還是溫和的。
今天是怎麼了……
趙瑾月魂不守舍,先是擔心阿濟被從身邊帶離,接著又想到了柔淩。
柔淩被帶到太子身邊撫養,當真隻是因為她是孩子裡最年長的一個麼?
——她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懷疑。
當真是太子為了柔淩好,還是有人在太子麵前說了什麼,為了把柔淩從她麵前帶開?
趙瑾月周身一股惡寒。
今天的事也是這樣,太突然了。
不僅突然,而且莫名其妙。
是,張棲家裡確實有些地位,可再怎麼有地位,進了宮來,不都還是伺候主子的下人麼?
她按規矩辦事有什麼錯?
張棲身為伴讀,她要他勸著大公子好好讀書,又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