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之後兩三天都沒再出什麼新的鬨鬼傳說, 東宮裡因此盛傳“鬼被楚側妃嚇著了”“楚側妃比鬼可怕”。
楚怡沒有管這些閒言碎語,隻心說你們可拉倒吧!
她心裡頭覺得, “鬼”絕不是被她嚇著了, 而是被沈晰嚇著了。
平心而論,雖然這回的事鬨得很玄乎, 而且廖氏被嚇瘋了很提高可信度,但她冷靜下來想一想,還是覺得人為裝鬼的概率遠高於真的鬨鬼,所以沈晰一開始嚴查,那邊就縮了。
但這人是誰?楚怡心裡真沒譜。她覺得應該不是跟她最不對付的太子妃, 因為太子妃實在不像會玩這種手段的人,但思來想去吧,又想不到其他的懷疑對象了。
所以她就跟沈晰表達了一下這個想法, 沈晰沉默了半晌說:“其實我問過她了,她說不是, 我看著不像在騙我。”
“……那就好。”楚怡真情實感地鬆了口氣。
港真,她也希望不是太子妃。如果說太子妃乾了這事兒,可以說就是把妻妾之爭推到了頂峰,引發的震蕩可能會很大。
然後她又問:“那張濟才那邊問出什麼來沒有?”
沈晰搖搖頭:“暫還沒有。廖氏倒是沒事了, 卻也說不清那天傳話的宦官長什麼樣。”
這樣按部就班的盤查又過了兩日, 不知怎的, 消息悄悄從東宮溢到了整個皇宮。
“聽說東宮……鬨鬼了。”
“說是從前因楚側妃而枉死的冤魂回來索命。”
“太子怎麼說?”
“太子能說什麼, 那是她最中意的寵妃。隻把鬨鬼的院子封了, 側妃什麼事也沒有。”
這樣的傳言宮裡其實常有, 次數多到當主子們都懶得計較了。這回也一樣,最初的風言風語就連楚怡這個當事人都隻是一笑而過,後來鬨得越來越厲害,舒皇貴妃才出麵罰了幾個宮人,以儆效尤。
但在這事逐漸冷淡下去之後,不知怎的情形忽然一轉,欽天監上本說他們夜觀天象,近來東宮陰氣頗盛,似是不祥之兆,或可殃及大應安危……
“殃及大應安危”,這話聽起來很是嚴重。
但到此為止,皇帝也隻是聽著,吩咐欽天監繼續好好觀天象,看看如何解決。
又過兩日,欽天監卻又上奏,說應該是太子身邊有名中帶草木的人衝撞了太子。
話一出口,整個大殿裡都靜了一下——當下滿朝誰還不知東宮裡最得寵的妃妾是個楚氏?楚字上麵是個林,單是這字便有兩木,若再細解其意,林中又有多少草木?
皇帝縱使對東宮妃妾之事不熟,也同樣一下子想到了她,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太子。
沈晰怔了一息,忽然指著那欽天監官員便破口大罵:“一派胡言!誰許你構陷孤的公主!”
——哎?
眾人的思路不由自主地被他帶歪了兩分,都下意識地往東宮長女身上想了一下。
但大多朝臣都並不知安和公主閨名,隻想這“和”字能拆出個“禾”,說是草木有點勉強,心下覺得太子護短太過。
卻見太子端正一揖:“父皇,柔淩才五歲,眼下不過會被十幾首詩,能有什麼不祥之兆?”
哦,柔淩……
眾人釋然,“柔”字拆下來,底下確實有個木。雖不及楚氏的那個“林”要多,但也不是說不通。
皇帝也悠然地點了點頭:“柔淩是個好孩子。”
欽天監匆忙解釋:“殿下,臣絕無指責公主之意,臣……”
“那你是說誰!”太子一記眼風掃過去,愣把那官員即將出口的一句“楚氏”給噎了回去。
“臣……”他啞了啞,太子沒再看他:“若父皇當真不放心,兒臣可把柔淩交給母妃幾日再接她回來;但這不祥之說,兒臣不信!”
他字字擲地有聲,任誰聽了都得覺得他是個好父親。沈晰也是拿準了事情一旦牽到皇家公主身上,不論欽天監先前是在為誰辦事此時都要多幾分顧慮,所以才句句隻提柔淩。
果然,一時之間欽天監沒敢再說話。
皇帝沉了一沉:“還有事要奏嗎?”
殿中寂然,無人回話。
皇帝點了點頭:“那便先退朝吧,太子等一等。”
群臣齊施大禮告退,待得眾人退遠後,皇帝也位在殿中多留,沈晰便跟著他一道向乾清宮走去。
禦前的一眾宮人都遠遠地跟著,皇帝猶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朕近來,其實身子又不大好。”
沈晰心頭一緊:“太醫院怎麼……”
皇帝擺了擺手:“朕沒讓他們說。”
之後又是片刻的沉默。皇帝再開口時,話題總算落在了欽天監提起的事上:“你知道欽天監說的不是柔淩,對吧?”
“……是。”沈晰頷首。
皇帝偏過頭睃了他一眼,臉上掛著笑,但目光寒得讓他不敢抬眼:“朕從前跟你說過,如若有朝一日出了意外,你要狠得下心。”
沈晰喉嚨裡發噎,噎了半晌,反問:“父皇當真信欽天監所言?”
“朕寧可信其有。”皇帝腳下緩緩踱著,“況且,朕也不想讓你背上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惡名。你現在中意楚氏,是因為東宮裡隻有她一個合你的意。但來日承繼大統,天下的好姑娘都任你挑選,你不妨把目光放長遠些。”
沈晰笑了聲:“父皇覺得那一樣嗎?”
“沒有誰和誰一樣。”皇帝平淡地搖搖頭,“可等你到了真正坐擁天下的位置上你就會明白,也沒有誰是非誰不可的。”
“那蘇皇後呢?”沈晰脫口而出。
皇帝又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回眉頭鎖著,眼中卻不冷了。
“蘇皇後一生育有四子,當下父皇您、還有大多皇室宗親都是她的後輩。仁宗皇帝年幼登基,早早地就坐在了那坐擁天下的位置上,不也非她不可?”
“仁宗皇帝與蘇皇後青梅竹馬,你和楚氏能比嗎?”皇帝不快地搖頭,隱有幾分失望,“況且她也不是你的正妻。你若對你的太子妃情深義重,那能讓後人稱道;對一個妾室如此,怕是反要遭人議論。”
“可情義如何又豈是年月與地位說了算的?”沈晰火氣上湧,實在禁不住又這樣反駁了一句,接著便硬生生地將更多的辯駁忍住了。
再這樣辯下去便全都跑偏了,他原已想好了如何勸父皇三思,當下實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他咬了咬牙:“再者,兒臣覺得此事實在荒謬,不像冥冥之中的神佛預兆,倒向有人背後謀劃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