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又被叫過來,這次玄燁把婦人科的全部太醫連同左右院判全叫來了。
太醫挨個請過脈,這次喜脈倒是把出來了,而且脈息強健有力,太醫們都道胎兒十分健康。
玄燁:“那她這是怎麼回事?”
左院判黃升:“回萬歲,福晉實乃是正常的害喜反應。婦人孕後經血停閉,血聚衝任養胎,衝脈氣盛,而衝脈隸於陽明,衝氣夾胃氣上逆,從而導致胃失和降,惡心嘔吐①,其身體並無疾病。”
玄燁:“那她無法進食,胎兒會受影響嗎?”
黃升道胎兒現今太小,所需營養極少,母體本身營養即可滿足,無需特意進補。
黃升:“婦人害喜,起初反應劇烈者不在少數,於胎兒成長並無大礙。”
其實宮裡以前害喜厲害的也不是沒有,但玄燁隻是聽太醫說過,並沒有真正見過妃嬪害喜的樣子。
——因為麵聖接駕不能身帶異味,宮妃們聽說皇上往這來,哪怕正吐著呢,也得趕緊憋回去忍著,把自己清理乾淨好接駕。就是皇後,也不願讓皇上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黃升看了一眼放下的床帳,剛才太醫們也瞧了烏雅福晉的麵色,蒼白憔悴,整個人虛軟疲憊。
黃升心道:這位主子倒是稀奇,後宮主位們,哪怕病得再重,隻要萬歲來,也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力求讓萬歲記著自己最得體的樣子,還沒見誰敢這副樣子見駕的。
不過上頭主子怎麼想,不關他的事,黃升隻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玄燁不死心,必要太醫想個法子出來。
最後眾人商量了一下,不能用藥,便隻能試試行針了。
針灸科的醫女被叫來後,按照太醫的指點,在中脘穴,內關穴,足三裡穴等處行針。
不過太醫也說了,行針究竟能緩解幾何,並不好說。
黃升:“皇上,實非臣等不用心,婦人害喜,個體差異甚大,並無萬全治愈之法,多是等待孕婦自行緩解。”
玄燁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自己也看醫書,明白這個道理,倒也沒再為難太醫。
太醫走前又交給紫芙幾道食療的方子:“若是福晉狀況好時,可用薑汁熬煮牛乳飲下,或將大麥磨成粉製成乾餅一試,若實在無法進食,試試能不能吃下糖塊,若是勉強能吃下,用些糖塊補充體力,也是個辦法。另則最近飲食切記要清淡,勿食辛辣油膩等物。”
紫芙一一記下。
玄燁還有政務要處理,也不能天天在這守著,安慰沈菡一番後便也離開了。
紫芙拉開簾子,扶起沈菡:“主子,可要洗漱更衣?”
沈菡擺擺手,她實在沒力氣。
見紫芙神色有些為難,沈菡:“怎麼了?”
紫芙猶豫道:“主子,您這樣見駕……”真的行嗎?
其實皇上每次來,都會有人提前過來打招呼,給宮妃準備接駕的時間。
但自從主子開始孕吐,對這種招呼就跟沒聽見一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哪怕正吐得難堪,也不避諱讓萬歲知道。
這次更是連儀容都不收拾了。
這麼下去,萬一皇上對主子心生厭棄可怎麼辦?
沈菡也不解釋:“沒事,我心裡有數。”
紫芙知道主子主意定,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沈菡看著鏡子,難道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子很難堪,不好看,皇上見了可能會不喜歡嗎?
她當然知道。
但比起孩子將來可能被抱走的痛苦,這點風險算什麼呢?
——和她的孩子相比,什麼都不重要。
沈菡打從孕吐開始的第一天,就打定主意要這麼做。
她就是要讓皇上知道,她懷這個孩子懷得不容易。
雖然現在長生和萬黼兩個小阿哥在母乳的喂養下還算健康,並沒出現早夭的跡象,但沈菡還是不敢放鬆警惕。
特彆是佟佳氏進宮後,沈菡的這根弦一直繃得緊緊的。
她絕不能放棄任何一個保住孩子的機會!
況且沈菡和皇上相處了那麼久,對他已經有了一定了解——他絕不會僅僅因為她的容顏憔悴就厭棄她的。
玄燁不是個冷心冷肺的人,相反,他是個內心世界豐富,感情細膩且豐沛的人。
因為素性敏感,精神因素對他的影響實際上是很大的。隻是帝王的身份讓他習慣了將自己的一切隱藏起來,比起他情感外放的父親,玄燁更深沉,更理智。
以前他是見得少,對母子情沒概念,無法感同身受,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做出分離母子的決定。
因為在他那,“母子感情”不如“政治需要”的分量重。
而現在沈菡要做的,就是利用他對自己的關懷,讓他全程看到這一切,試著打動他。
沈菡對這個辦法並不十分有把握,但她必須試試。
且她還得把握好度,不能做過頭,引起皇上的懷疑或反感,否則必定會導致她失寵。
而沈菡現在絕不能失去皇上的寵愛,因為這才是她們母子立足的根基,也是她留住孩子在身邊最大的依仗——比用“母子情”打動玄燁更加重要!
沈菡幾番思量,最後決定順其自然,不要弄虛作假或耍弄心機。
她決定既不在皇上麵前掩飾身體上遭受的痛苦,但同時她也不會刻意去加重這種痛苦。
沈菡摸摸還不見起伏的肚子,這是她的孩子,哪怕這個辦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有用,她也要試試。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從她的身邊奪走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