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更深露重, 縱是盛夏,夜裡仍是寒意沁人。
玄燁披著一件薄鬥篷坐在燈下讀信。
娟娟細語,如情人的呢喃, 看得人沉浸其中, 不忍釋卷。
玄燁讀到這句的時候愣了一下,嗯?
緊跟著反應過來,想想她一貫的脾氣, 是不是又帶著孩子們玩了?
再想想他不在園子,這一群小的沒人管束,肯定已經撒歡兒了。
不過這幾個都還是小孩子, 玩玩就玩玩吧。
玄燁把這信前前後後又讀過幾遍, 才意猶未儘地提起筆, 打算跟她說說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結果剛寫了沒兩句,顧問行進來催他就寢:“萬歲,已經三更了。”
玄燁猶豫,顧問行道:“明日您還要與達爾汗親王等人一同圍獵,晚間還要賜宴。”
明天不但要大清早起來, 而且各蒙古王公全都來了,玄燁得應酬一整天。
現在再不睡, 明天可沒空補覺。
玄燁無奈, 隻好把回信放下, 看明晚能不能抽時間寫完。
洗漱更衣完,玄燁剛要躺下, 突然想起來,吩咐顧問行:“之前蒙古各部進貢的那些新鮮乳酪、奶茶和香料,你讓人收拾出來,送回暢春園。還有朕最近新打的那些獵物, 看看有沒有已經硝好的皮子,趕緊送回去。特彆是那幾張白狐皮,吩咐人仔細著些。哦,還有……”
顧問行一愣:“是。”
外頭值夜的太監們見顧問行大半夜不睡覺,折騰著打點各色箱籠,不解地互相看看。
“顧爺這是乾什麼呢?”
“我瞧著像是給京裡收拾東西,是不是萬歲有吩咐?”
一個禦前伺候慣了的太監眉眼亂飛,小聲道:“我看到顧爺拿了那幾張白狐皮子,是不是給那位……送的啊。”
另一個太監也跟著低聲道:“八成是……不然還有誰值當顧爺大半夜在這兒忙活。”
太監們互相看看,心領神會,卻沒敢繼續往下聊。
禦前值夜的太監,沒有個成十年的資曆是近不了萬歲身的,所以在這兒站著的,每一個都見證了“德妃娘娘”的崛起。
要說當年‘烏雅格格’剛冒出來的時候,這裡沒有一個人當回事的。
萬歲爺的新寵一個接一個,哪朵花也紅不了幾日。
結果可真是沒想到,“烏雅格格”這花開了十幾年,開成了“德妃娘娘”不說,竟還越來越旺性了。
這可真是……
“命好啊。”
——
沈菡是連東西帶信一起收到的。
箱子上都帶著皇封,隨著一起來的還有一封很正式的折子,上頭寫著這些東西怎麼分發。
沈菡對著折子一一清點:“這邊兒這四箱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送過去,問問兩宮可有空閒,是否方便過去請安。”
玄燁折子上寫了,這裡麵有科爾沁達爾汗親王特地從家鄉捎過來,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香料、奶茶和乳酪。
這是蒙古對兩宮和朝廷的善意。
玄燁星夜送回來,既是重視蒙古,也是重視太皇太後和太後的意思,她得去把這層意思表示到,不能讓他的孝心落到地上。
裡麵還有十幾箱最新硝製出來的動物毛皮。
沈菡讓人把箱子全都打開,皮子全部攤開檢查:“看看有沒有路上破了、臟了的,都挑出來。”
這可是個大功夫,但不能省,屋裡眾人全都忙活起來。
裡頭有四箱上等的紫貂皮,沈菡翻看過後吩咐青桔:“左邊這一箱收到清溪書屋的庫裡,留著給萬歲做衣服使。右邊這兩箱給阿哥們均分,派人送去道和堂正殿,通知阿哥們的媽媽裡過來領,讓大阿哥的媽媽先挑。”
至於中間剩的這一箱,沈菡看季綸:“你找人把這箱送去無逸齋,讓那邊的人當場開箱驗過後再回來。”
季綸:“是。”
紫貂皮隻有皇上和皇子能用,其他的就沒那麼多限製了。
剩下的箱子中什麼皮子都有,沈菡對著折子上的數量數人頭:“先緊著萬歲要用的挑出來,其次是太子那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不好疏忽……”
十幾個大箱子,原以為綽綽有餘,結果把公主那邊的都分完,竟然並不富裕。
紫裳正帶著人開箱驗看:“咦?”
沈菡看她:“怎麼了?”
紫裳拿著本小折子過來:“這箱中還有一本折子。”
明黃絹本,一看就是禦筆。
沈菡打開一看,麵上微微一紅。
“咳。”沈菡輕輕一擺手:“把這兩箱收到咱們屋裡。”
紫裳明白過來:“是。”
等屋裡人都退下,沈菡自己翻著這兩箱東西看。
裡麵最顯眼的是幾張通體雪白,毫無雜色的白狐皮
——之前兩人在草原上溜達那會兒,玄燁問她更喜歡什麼皮子:“朕記得你特彆喜歡鬥篷,冬天愛裹著大鬥篷在雪地裡溜達?這次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朕打來給你。”
沈菡突然就想起了林妹妹那件白狐皮鬥篷。
玄燁:“白狐?”白狐夏天可不太好找。
不過最後他還是找到了,都是他親手打來的,好不容易才湊齊一件鬥篷的量。
沈菡捧著這封單獨給她的小折子看。
玄燁說,他為了給她湊這一件鬥篷,可謂翻山越嶺。
“……這幾日山中細雨濛濛,朕一路尋到晌午才捉到一隻,回來後辮發皆濕透了……
細雨一連下了好幾日,卻總也不見大雨落下來,怪悶得慌。
偏就是朕剛要離了永寧口,起駕去騮穀那日,大雨傾注,黎明方晴。
下麵人回說路都濘了,朕不得不在永寧口又待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