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井年到家的時候大概是十點,徐酒歲還沒回家。
等他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徐酒歲已經坐在沙發上了。她赤著腳,縮著腿整個人團成團陷進沙發裡,長牛仔褲撈到膝蓋上方,張牙舞爪的紋身露出一條錦鯉和半拉武士貓的貓屁股。
她正滿臉樂嗬地在微信跟人聊天,聊天對象是薑哥,說是有個哥們要來做紋身。
【薑宵:那人剛失戀,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處於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關鍵階段,所以想肩胛部位來個唐僧,提醒自己要摘下綠帽,放下屠刀,做個好人。】
【歲歲平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兒!】
徐酒歲笑出豬叫。
【薑宵:圖麼你看著設計啊,要半僧半魔,黑白,魔的那半拉眼睛是紅的。】
【薑宵:最好複雜點,紮得他嚎啕大哭,給他一個宣泄的機會——以上來自我個人建議與發言。】
【歲歲平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薑宵:雖然我個人覺得這麼個創意吧,佛像紋身上到底好不好啊,不會背不動遭災吧?】
【歲歲平安:你真的是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養出來的退伍軍人嗎?】
【歲歲平安:紋身不迷信,迷信不紋身,曉得伐?】
【薑宵:曉得,我錯了大姐。】
【薑宵:我管我妹要校服了,她答應了。】
【薑宵:我已經看過了,還是全新的,我他媽就嗬嗬了,她都高二了,校服還是全新的!】
徐酒歲笑嘻嘻地跟薑宵道謝,跟他約好下周五去他的酒吧拿校服,並拍著胸脯表示一定好好安排他的哥們,不把人紮哭不算完。
這邊正扯犢子,便感覺到肩膀上落下一滴帶著香皂味的水珠,她偏頭,發現徐井年正湊在她旁邊盯著她的手機屏幕,好像是看了好一會兒了。
感覺到徐酒歲扭頭,他抬手指了指她的手機屏幕,麵無表情道:“這男的是不是想泡你?”
徐酒歲扣了手機,把他的腦袋推開。
徐井年順著她的力道坐直:“這誰啊?”
“你同學那個哥哥,來我這做《水墨山海》係列之傻雕……那個。”
徐井年“哦”了下認真想了想,試圖把這號人從記憶力挖掘出來,想了半天想起來了:“就開酒吧那個?從武警部隊負傷退伍的?”
“嗯。”徐酒歲漫不經心應了。
“把你逗得咯咯得像隻智障母雞,不是挺好的嗎?你說你就跟這種人在一起多好?”
“哪好?”
“風趣,高大,強壯,富有。”
徐酒歲“嘶”了聲:“富有?老娘餓著你了怎麼著?”
徐井年看她齜牙咧嘴的,懶得跟她鬨,用毛巾擦了擦頭,正想說什麼,這時候家門被人敲響了——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他姐弟倆都到位的情況下,家門基本沒人另外來敲響過。
徐井年想了想,大概知道是誰了,推了徐酒歲一把讓她坐好,站起來去開門。
門口果然站著薄一昭,他也已經洗了澡,換上了一件短袖t恤和牛仔褲,頭發吹乾了有些蓬鬆,不像是平時那樣一絲不苟的……看上去比白日裡年輕且稍微沒那麼嚴肅了些。
見徐井年開門,他也沒有往門裡看,隻是特彆規矩地目視前方,對門裡的少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家門開著,你一會直接過來,客廳有書桌,自己開燈。”
那略微清冷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徐酒歲已經跳起來了——
她手忙腳亂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跳著把自己撈起來的牛仔褲褲腳放下來,穿上拖鞋,劈裡啪啦一陣雞飛狗跳!
等她伸手扒拉淩亂頭發,三步並兩步衝到門口,徐井年轉過頭衝她嘲諷地掀了掀唇角:“彆竄了,人都走了。”
徐酒歲擠開他伸小腦袋看了眼,走廊上果然空無一人。
她把腦袋縮回來,斜睨徐井年問:“你去他家乾嘛?”
“寫卷子,”徐井年用一根手指推開她湊過來的腦袋,“也不知道誰害得,老子今晚一晚上腦子裡就剩‘開普勒第三定律’,長那麼大頭一回讓老師給開小灶,丟人不丟人!”
徐酒歲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轉。
徐井年立刻說:“你不許來。”
徐酒歲“嘁”了聲:“他人都不在,我去乾嘛?”
徐井年見她拒絕得那麼乾脆,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稍微放下心來,狠狠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長臂一伸撈了自己的書包,開門去隔壁了。
……
關門聲響起,徐酒歲也轉身乾自己的活兒去了,薑宵的朋友加了她的微信,而且第一時間就把設計稿定金三千塊打了過來。
徐酒歲想了想,順手給徐井年轉了一千塊,暗示他彆老想著把自己的姐姐嫁給土地主吃香喝辣,還能餓死他不成?
弄完了一切,徐酒歲放了手機,轉身回了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也算是她的工作室,隻是裡麵還擺了一張書桌和一個書櫃,桌子給徐井年寫作業用的,書櫃放著他要用的參考書。
剩下的地方就都是徐酒歲的了,一個巨大的繪畫工作台,上麵扔著草稿紙,筆,水墨彩顏料,還有調色盤,桌子上零散散落幾張她隨手畫的一些小物件。
徐酒歲坐在桌子前,構思了下客戶要求的“半魔半佛唐三藏”大概的模樣,心中就有了一定的想法……
低下頭,沒一會兒就沉浸在工作裡。
鉛筆在紙張上飛快勾勒,發出“沙沙”的聲音,沒一會兒,打型完畢,一副人像便出現了——
那是一座半身像。
男人肩上披著袈裟,頭上戴著僧帽,大耳垂眼普度眾生狀,是標準的佛像應有姿態。
而這隻是他的左半邊臉。
男人的右半邊臉,卻完全是惡鬼的猙獰,金剛怒目,額有獨角,肌肉上挑,獠牙陰森……
隻是那也不完全是惡鬼相,伴隨著寥寥數筆勾勒,在惡鬼相麵部又被勾出幾筆,像是斑駁的牆龜裂落下後留下的裂痕,惡鬼麵具之下,是佛光潔的平和與仁慈。
徐酒歲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順手在草稿的右下角落了個“《蛻佛》”定下主題,一副紋身稿的草稿就有了雛形。
徐酒歲長籲一口氣,放下筆,揉揉肩抬起頭發現,已經十一點了。
把草稿發給客戶,徐酒歲走出書房來到客廳,通過自家的鐵門縫隙看了眼對麵門,門還開著,裡麵透出一點點光。
她想了想,轉身進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十一點十五,她去廚房煮杯蜂蜜牛奶,給徐井年端了過去。
小心推開門,做賊似的東張西望——
隔壁的裝修以暗色調為主,木地板,茶幾前鋪著厚厚的白色仿裘皮地毯,一股子性冷淡風撲麵而來的。
薄一昭還沒回來,徐井年坐在客廳角落的書桌上,頭也不抬地說:“進來吧,做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