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昭真誠地希望, 他用儘了這輩子的耐心“溫柔以待”的小姑娘,能夠領會他的苦心, 並在他做出雷厲風行的舉動之前, 知難而退, 見好就收。
他做好了跟徐酒歲促膝長談, 幫助她走上正軌的打算, 關於這些措辭的尺度和輕重——
他決定“善始善終”, 將自己的“溫柔”進行到底。
畢竟以後還要做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總不能讓人家小姑娘就這麼記恨上
思及此,男人嚴肅得就像是即將麵對勞改犯的心裡輔導員,各種勸說的話和大道理三百六十度在他腦海裡翻來覆去……
用腦過度, 晚自習兩節課的時間, 他抽完了一包煙。
從薄老師累死的腦細胞數字來看,徐酒歲至少拖累了人類科學文明進步三十年。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這讓下了晚自習的數學老師和正經帶高三的物理老師在邁入辦公室的一瞬間, 雙雙以為自己進了瑤池仙境……揮了揮手揮開麵前的煙霧,數學老師恨不得匍匐前進,去把辦公室窗戶給打開了。
煙霧逐漸散去,兩位老師一眼看見麵癱著臉坐在辦公桌後麵盯著天花板沉思的男人, 他的食指和中指指尖還夾著一根即將燒光的煙, 對於他們的到來毫無反應。
仿佛已經靈魂升天。
數學老師驚了:“薄老師, 你抽煙的嘛?!”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懶洋洋地應了聲,抬手扯了扯衣領, 眼珠子都沒動一下:“白天不抽。”
平時其實也不抽。
隻是最近不順心的事情太多了。
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交換了個一言難儘的目光,今晚的薄老師和平日裡苛刻,刻板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樣。
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已經學會不要把自己的鼻子伸到彆人的麵前多管閒事,薄一昭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時候,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不太願意招惹他。
於是數學老師一邊收拾回家的包,一邊跟物理老師閒談:“老梁,我今天帶你們一班晚自習的時候,班長好像情緒不太對,一直趴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什麼情況啊?”
物理老師姓梁,是一班的班主任。
聞言,他驚訝地看向數學老師:“李倩嗎?不知道啊,沒有人跟我說這件事……”
“是不是哪門考試沒考好啊,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去問一問,高三學生的情緒比較敏感,還是要認真照顧下的,馬上就是第一次月考了,這樣下去可不行的——”
物理老師聞言,正想說什麼。
這時候,卻看見原本仰頭懶散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起來,手中的煙草被他熄滅在了麵前已經裝著很多煙蒂的煙灰缸裡。
辦公室裡,交談中的另外兩位老師停止交談,將腦袋轉向他。
男人麵色冷淡,慢吞吞掀起眼皮子,用平靜的語氣說:“說到這個學生,梁老師,我覺得她的物理水平並不能跟得上競賽班的水準……麻煩你跟她說一聲,讓她最好還是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上麵。”
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競賽班必須要浪費晚自習的時間去專研非高考的內容,對於不足夠有實力拿獎的學生來說的的確確是浪費時間……
往年的奧賽班有淘汰是正常的,今年薄一昭帶著一直沒提這件事,大家都默認他不準備放棄任何一個學生——
直到今天他主動提出。
李倩是他主動要求淘汰的第一個學生。
梁老師不得不猜測李倩今晚哭的原因是否與這件事有關。
接下來他去詢問了下,這才知道原來李倩確實跟不上競賽班的進度,彆的學生寫卷子都寫到第八套了,她才寫到第六套。
第一次綜合測試的結果也很不理想。
確實不是那塊料。
所以第二周,競賽班再重聚多媒體教室,其他同學就立刻發現李倩再也沒有出現在第四組第三排屬於她的位置上……
看著把電腦放在講台上,眉眼淡然地宣布“上課”的男人,小學霸們第一次心有戚戚:原來這個競賽班是真的會淘汰人的。
屬於李倩的那個位置一直空著,大家也默契地沒有再提起她這號人。
……
李倩被淘汰於薄一昭決定“快刀斬亂麻”的第二周。
她暫時消失在了薄一昭的視線裡。
而薄一昭眼裡“真正的麻煩精”徐酒歲,還堅強地苟著——
因為她,自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在薄一昭的視線範圍內,連徐井年的飯都不送了,可憐少年天天吃麵包。
對於這一點,就連薄一昭都不得不覺得自己十分佩服她——
以前不想見她的時候,走大街上恨不得都能看見她掀開井蓋突然冒出個腦袋笑著衝他叫“老師”……
現在想抓著她好好的“談一談”,這小姑娘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安靜如雞到薄一昭懷疑她是不是搬了家。
隻好等下了晚自習,抓住徐井年,思考了一下決定放棄措辭直接問:“你姐最近很忙?”
其實是想問她是不是還活著。
徐井年有些驚訝都看了自己的老師一眼,認真想了想最近徐酒歲乾了什麼——做飯,店裡紮人,畫設計圖草稿,得罪客戶——顯然和過去毫無區彆,於是他搖搖頭:“沒有吧?”
薄一昭“哦”了聲。
徐井年順嘴問了句:“老師找她有事?”
被反問,男人露出個不慌不忙凝思的表情,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遮去了暗沉的眸光,他的唇邊掛著一抹淡笑,悠悠道:“也沒什麼大事。”
他抬起眼看了眼徐井年。
可憐的高三少年被這一眼看得尾巴一僵,恨不得抽自己的大嘴巴丫子讓它多管閒事,勉強露出個笑正要表示自己有事告辭,就聽見薄一昭說:“你讓她這周內來找我。”
徐井年覺得這語氣好像就在暗示,他姐如果真的去找他了,大概並不能活著回來。
薄一昭聽他沒吭聲,又看了少年一眼,發現他正一臉惶惶看著自己,於是輕笑了聲,唇邊的笑容擴大了點:“乾什麼,又不會吃了她。”
徐井年:“……”
哪、哪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