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了電話,她沒說話。
電話,男人的聲音裡透著輕鬆,可能還帶著笑意——雖然他嗓音裡的笑意從來不能傳染彆人,隻會讓人覺得遍體生寒:畢竟根基基本準則,許紹洋的開心永遠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
他笑,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黴。
“離家出走幾年,看來你過得不錯。”
帶著溫柔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最開始的沉默——
“胖了,臉真圓。”
徐酒歲:“……”
徐酒歲心想,您說您媽呢。
對許紹洋,她真的隻有臟話可以講。
徐酒歲抓過手機:“許紹洋,你煩不煩,要我說多少次——”
“噓,”電話那頭男人不急不慢地打斷了她,“叫師父,收徒第一天我就教你們懂禮貌,這才離開千鳥堂多久,忘光了?”
有種東西叫條件反射。
當男人說“噓”的時候,握著手機的徐酒歲腦子裡立刻就出現,那個身著寬鬆改良唐裝的人立在自己麵前,微微彎下腰,冰涼且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壓在她的唇上……
手指修長白皙,指甲總受修剪得乾淨整潔。
隻是沒有溫度。
那冰涼的觸感卻能從唇部傳遞到背脊,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竄。
“……師父。”
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徐酒歲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微微泛白,在那兩個字帶著幾乎不可察覺的顫意出口後,她死死地抿著唇,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馴服的獵犬——
無論撒歡跑得多遠,對主人多麼厭惡,隻要聽見口哨聲,它還是會條件反射地回頭。
——千鳥堂誰不敬重許紹洋?
——千鳥堂誰不害怕許紹洋?
他在近海市甚至是國內紋身圈,就是神。
電話那邊,男人似乎滿意了她的聽話,帶著笑意“嗯”了一聲:“師父下午電話裡跟你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這次ITATAC海選,千鳥堂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他的嗓音溫和,甚至依然難得保持著溫柔。
徐酒歲聽了這種聲音,卻恨不得把手機扔到樓下去:她熟悉的,這不過是男人因為誌在必得,對乖順的小寵物說話的語氣。
“……”
徐酒歲咬了咬下唇,努力地告訴自己,她有熊心豹子膽她不害怕——
“不用了,我都離開千鳥堂很久了,九千歲這個名字我也沒在用……”
“歲歲。”
“……”
“聽話。”
男人耐心地警告她時,語氣甚至沒什麼變化。
“我說的是真的,當初離開近海市我就沒想過再和千鳥堂有什麼關係,這個比賽我也沒有興趣的,我現在在奉市很好,真的很好。”徐酒歲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被一條無形的毒蛇盤踞在脖子上,“我再也沒有用過九千歲這個名字……以後也不會再用。”
千鳥堂、許紹洋徒弟的名號可以讓她輕鬆掛出每小時一千塊以上的價格。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
這麼多年從零開始,就是為了再也不要和這個男人再有任何的牽扯,最苦最累的時候她沒有後悔過……
現在,更加不會後悔。
徐酒歲壯著膽子把那些話說完,緊接著她意識到當她說出“以後也不會再用九千歲這個名字”的時候,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
那低壓的壓迫力,好像通過電話也完美地被傳達。
閉了閉眼,她心一狠,再開口時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絲央求:“師父,算了吧,好不好?”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好。”
徐酒歲深呼吸一口氣,頭皮發緊:“你忘記我,今後我也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嗯,你最好是。”男人不急不慢,“如果你現在在我麵前,我真不知道要對你做出什麼事來。”
徐酒歲覺得自己短暫失聲了,過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豁出去的嗓音尖銳中帶著崩潰:“我都說了我不用‘九千歲’的名字了,我什麼都不欠你的!你就不能,就不能——”
她越發地感覺不安。
直到電話那邊傳來一聲輕笑。
徐酒歲不可抑製地縮了縮肩膀,不用看到那張臉,她也知道這是男人怒極時的反應。
“舍了‘九千歲’這個名字,說得真輕巧——怎麼,鬨脾氣呀?就因為這名字是我給你取的麼?”
“……”
“歲歲,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遠在奉市,師父就拿你沒辦法了?”
這話足夠叫徐酒歲遍體生寒。
她摸了一把廚房冰涼的牆壁,真實腳軟到站不住,握著手機順著牆慢吞吞滑坐在地板上。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不用再去想電話那邊這會兒會是怎麼樣一個雷霆風暴降臨的災難場景——
徐酒歲知道,自己那幾句話,大概徹底把這尊煞神得罪了個透。
透心涼的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