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這種病毒不叫喪屍病毒,隻叫“K-232”。
一開始,簡牧舟也不是末世基地的首領,隻是一個普通高中生。
隻有裴知年的腿一開始就是壞的。
一出生便雙腿殘缺,無法行動,小小年紀就坐了輪椅。
他的家境貧窮,再加上腿部殘疾,從小受到很多嘲諷與霸淩。
這雙不爭氣的腿,再怎麼被打罵,都沒法彈動半分,一塊徹底的死肉。
裴知年讀大學的時候,為了賺了生活費,經常奔波在做家教的路途來回。
一天家教結束,他搖著輪椅回學校,在路邊的小角落,遇到一團毛絨絨。
起初,他以為那是一條比較肥的毛毛蟲。
直到毛絨絨站起身,冒出貓耳朵和尾巴,才看出是一隻背對人的短腿長毛貓。
小奶貓很小,滿身都是嬰兒L肥,單看背影,像兩顆疊起來的冰淇淋球。
小奶貓豎起腳,想撓一下貓耳朵,結果啪一下摔倒了,露出肚皮,四腳朝天地翻不過來,吚吚嗚嗚地叫。
如果沒人幫它,在荒涼偏僻的郊外馬路,它會因為翻不過身,找不到食物,活活餓死。
裴知年連忙搖輪椅,幫它翻身。
小奶貓翻過身後,一個勁地舔他的手指。
小奶貓很漂亮。
橘白絨毛,圓頭圓腦袋,粉鼻子,貓耳朵因為太小了塌塌的,綠眼睛撲閃撲閃。
像毛絨玩具成精了。
“喵嗚。”
小奶貓抖抖身子,筆蓋長的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跳上他的膝蓋!
小奶貓在他的膝間,蜷手蜷腳,盤成一團,呼嚕嚕地大睡。
“寶寶。”
他怔住許久,揚起眉峰,輕輕喚了聲,搖動輪椅,將小貓帶回家。
因為要經常外出兼職,廉租房的價格又比學校住宿費便宜,裴知年就住在校外,可以養貓。
裴知年給小奶貓取了名字,叫“絨絨。”
絨絨很喜歡他,輪椅搖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尾巴翹翹,貓眼眯眯,小貓表情裡儘是歡喜。
小貓分辨不出人類的殘疾,隻會分辨哪個人類煎魚好吃。
在裴知年的伺候下,絨絨越長越圓潤,絨毛蓬鬆,肉肉嘟嘟,從橙子味的冰淇淋球變成剛出爐的小麥麵包。
絨絨的綠瞳孔隻倒映出過裴知年一個人類,裴知年眼裡也隻有絨絨貓。
裴知年沒有父母與朋友,節日、生日,都在窄小的廉租房和絨絨過。
每天的吃飯與睡覺,乃至洗澡,身邊都有絨絨。
絨絨很喜歡撓他的腿,把輪椅當成貓爬架上躥下跳,破敗的廉租房就是他眼裡廣袤的天地。
裴知年第一次沒被嫌棄殘疾與貧窮。
他覺得,自己能和絨絨過一輩子。
後來,他學業有成,被邀請進知名研究所工作,隨著研究
成果的頗增,他的薪水越發豐厚,從廉租房搬進大彆墅。
從垃圾站淘來的破紙殼毛線團,換成國外手工定製的貓玩具。
小角落裡的破舊貓窩,變成比普通人臥室還大的大貓房。
菜市場買的小雜魚換成三文魚,貓糧換成進口糧、額外還有牛磺酸、羊奶粉、魚肝油等等補劑。
絨絨貓更胖了,貓臉發腮,圓滾滾,毛乎乎。
肚皮毛遮住了腿,垂到地麵,經常穿著公主小裙子遮肉。
整隻肥美的小貓,像養在深閨裡的布偶公主。裴知年則是他的專屬男奴。
經常有以為絨絨是小母貓的人調侃,絨絨和裴知年全天下最好的父女。
——但好景不長。
裴知年某天昏迷在實驗室,送往醫院後,查出重病。
壽命隻有不到一年。
所有人都以為裴知年會在死前把絨絨送人。
但裴知年沒有做任何送養的措施,反而開啟了新的研究項目。
他不允許絨絨把彆人當成主人,絨絨隻屬於他。
新研究項目,研究的是一種新型疫苗,滅活病菌來自南極冰封的史前昆蟲。
如果研究成果了,他的病不但能好,雙腿還能康複。
他能一直陪著絨絨,絨絨不會再擁有一個殘疾的主人。
他可以站起來,把絨絨舉得高高,舉過頭頂,就像,絨絨真的是他的孩子。
矮矮的小短腿絨絨,能看見太陽、雲海、遠山,成為世上第一個站得最高、看得最遠的小貓。
漂亮的絨絨小貓公主,像下凡的仙貓,本該就屬於天際。不應該局限在他的腿窩裡。
最後,項目沒來得及研究出結果,他就病危了。
生命垂危之際,裴知年來到實驗室,把沒有成型的疫苗,打入胳膊。
疫苗徹底注入時,他的心臟痛得一緊,病發去世。
但十分鐘後,他睜開了眼。
眼睛霧蒙蒙,隻有眼白,沒有眼珠。
這種疫苗,又叫“K-232”
喪屍病毒的雛形疫苗。
那類史前昆蟲的細胞,如果沒經過成熟的實驗培育,就像影視作品裡的喪屍,嗜腐成癮,感染度極高。
裴知年賭失敗了。
最開始的“K-232”能通過空氣感染,哪怕裴知年沒咬過人,喪屍的數量也呈指數型爆發,全球陷入空前的危機。
末世爆發初,喪屍裴知年還懂得回家,知道家裡有一隻絨絨貓。
但隨時間增長,喪屍的腐化程度越來越高。
骨骼軟爛,導致手抖得嚴重,煎的魚很難吃,貓窩布置得歪歪扭扭,連摸貓都摸不直。
大腦中殘存的記憶,喪失得越來越嚴重。
在第六年的春天。裴知年像得了海默茨綜合症的病人,在一次覓食外出,忘記回家的路。
家裡隻剩下絨絨一隻貓。
絨絨等了
仆人幾個月,不耐煩了,一溜煙地跑出家。
裴知年則在外麵瘋狂地找家。見到一個黃色塑料袋、一坨吐司、一條變異毛毛蟲,都會看錯成絨絨。
直至他在11號實驗室附近,聞到一縷熱乎乎的香氣,見到一團被許多男人圍住的奶黃毛球,是絨絨。
那些男人們像絨絨的騎士團,而他像一條棄犬。
他將絨絨搶回了彆墅,絨絨餓了,他就給它煎小魚乾。
絨絨嬌氣,貓窩越軟越喜歡,他就摘下方圓內的所有木棉花與蒲公英,給絨絨搭貓窩。
絨絨想聽人說話,他便努力地學人話,先從“絨”這個字學起。
那時候,彆墅外的天氣總是很好,陽光燦爛,微風清爽。
……
裴知年半跪在地,劉海掩落,眼睛盯住地麵的一顆貓耳形狀的石頭。
嘴角的黑血瘋狂流淌,打濕衣領,在地麵凝聚成小窪。
“嘶……”
他的嘴唇顫抖,沒法說話,隻能發出原始喪屍的鳴音。
簡牧舟將槍上了膛,槍口指住他,居高臨下地垂眸,冷聲問:
“知道我為什麼現在不殺你嗎?”
裴知年抬頭:“為什麼?”
簡牧舟:“基地的醫療所昨天剛傳出通知,你的大腦能用來製作藥物。”
“對,就是讓人被喪屍咬了也不會變異的疫苗,還有能讓喪屍變回人類的藥。”
“沒想到你一個智慧型喪屍的用處這麼不大,就是需要在你有意識的時候活取大腦。”
簡牧舟一邊說,一邊摩挲著胸口的小貓毛氈掛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