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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6249 字 9個月前

其實周拓行對後麵的那段回憶印象要更深刻一些。跟用最鋒銳的刀斧鑿過似的,每一幕都帶著無比深的輪廓,無比濃的色墨,留在他腦海裡。

隻是他覺得那段經曆對何川舟而言,應當是乏善可陳,就跟她哪天出門吃了什麼飯一樣,並不值得過多留意。

他沒想到何川舟真還記得。

當天下午,兩人拜祭完從山上下來,周拓行隔著半米遠的距離跟在何川舟身後,全程沒再說一句話。

路過山下的小超市時,何川舟又停下腳步,回身看了周拓行一眼。

“我身上沒錢了!”周拓行當時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驚恐了,“你不會還要我倒貼吧?!”

何川舟慢悠悠地道:“緊張什麼。要不要吃冰棍?我請你。”

周拓行對她的信用暫時存疑,何川舟也沒再說什麼,兀自走進去買了兩根綠豆味的棒冰,神色淡然氣場霸道地往前一遞:“喏。”

周拓行被酷暑的熱氣蒸得頭眩目暈,整個人都有些飄飄忽忽的,渾身發軟像踩不到實地。從何川舟手裡接過東西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拆開包裝咬了一口,清爽的甜味與強烈的冰涼,驟然將他從快要融化的虛幻感中拉了出來。

他抬起頭,望了眼遼遠曠謐的天,所有紛雜的思緒跟瑣碎的心情,都如同那幾抹不可捉摸的雲,漸漸消散開來。

何川舟將他拉到一排樹蔭下。

兩人的頭發被汗水打得濕透,衣服也被浸染成深色,站在綠意投下的陰影中,安靜注視著這個夏天描繪出的風光。

遠處的蟬鳴如同大地沸騰時的呼吸,一陣高過一陣。

席卷而起的熱風穿過林葉樹梢,聲勢浩大地在寰宇間奔走。

“好甜啊。”他聽見何川舟問,“你要喝水嗎?”

周拓行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點頭了,好像一直在盯著那根飄著白色冷氣的冰棍在發愣。

何川舟走開,沒多久又給他拿了一瓶冰凍的礦泉水。

兩人休息夠了,沿著蜿蜒馬路的邊緣往城市走去。

周拓行還是慢一步地跟在後麵,在一輛大卡車駛過,車輪揚起灰塵,又帶著巨大的轟鳴遠去之後,他小跑了兩步,追上去問:“你自己有錢啊,為什麼要拿我的5塊錢?”

何川舟目不斜視,說得理所當然:“我們不是朋友嗎?你陪朋友出來掃墓為什麼要收錢?”

周拓行恍惚了下,腳步頓住,不安與希冀的意味袒露無遺。

“我們是朋友嗎?”

何川舟沒回頭,隻是抬起手,很瀟灑地比了個大拇指。

周拓行定定站了兩秒,加速衝到何川舟前麵,背過身,從正麵觀察她的表情。

何川舟擦了把額頭,將被汗糊濕的劉海拂開,朝他燦爛笑了起來。

她很少這樣笑,於是周拓行也笑了。

他抬起頭,視線最上方處,是一片淺淡的流雲和四散的天光。

明明空氣裡響徹著數不儘的來自生命的喧囂,當時的周拓行卻覺得,那一幕充滿了安定與平和。

所有的嘈雜都是遼闊世界的畫外音,唯有雲跟風蕩過時的溫柔能留下一點微末的聲響。

夏日的蓬勃,太陽的耀眼,以及所有不可名狀的因素,從此都被這一幕的場景所代表。是一段每年夏天都會限定重播的劇目。

過於明豔的色調,讓周拓行總以為事情就發生在昨天。還是新鮮的、炙熱的。

許多人都以為何川舟性格冷淡,不擅長交朋友,但周拓行知道其實不是。

她似乎有種特彆的天賦,知道該怎麼讓人高興。總是會在最關鍵的得分點表現出溫柔和體貼,輕而易舉地成為你最親近的人。

這可能是來自血脈的遺傳,她十分擅長洞察人心。

同時,她的刻意從來不加掩飾,殘忍就是直白的殘忍。

當你覺得她不好的時候,要麼是她不把你放在心上,要麼是她真的想傷你的心。

所以當初何川舟希望他走,甚至沒有說一句臟話,沒有想什麼違心的謊言,隻是用一句淡漠冷酷的表述,就截斷了他所有的借口。

在後麵漫長的時間裡,沒跟他道過歉,也沒說過讓他回來。

現在卻好像從來無事發生一樣。

周拓行閉了下眼睛,似有似無地歎出口氣,輕聲說道:“你總是這樣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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