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拓行給她發信息,應該是已經考慮好了的。
但不知道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難以啟齒的想法,等何川舟回到分局了,信息框上方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沒有出結果。
袁靈芸已經回去了,徐鈺說她調整後狀態還不錯,起碼思想路子找得非常正確。
“她說她要認真搞事業了,這樣等劉光昱出來可以照顧他。到時候他們兄妹兩人一起開店。不管能不能賺到錢,起碼可以互相扶持,過正常的生活。”
何川舟說:“挺好的。”
“可不?”徐鈺百感交集地說了一句,“知道有個人為了自己連死都願意,真的能勇敢不少吧。起碼心理上有依靠了。”
何川舟將文件整理好,讓同事幫忙遞交,又交代了兩句,披上外套回家休息。
她本來想自己開車,可實在太困,擔心疲勞駕駛,還是打了輛出租。
等車的間隙,周拓行那個掙紮許久的答案也出來了。
內容簡短。
周拓行:我希望你再給我剪一次頭發。
周拓行:我家裡有工具。
隨即他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又發了一遍。
何川舟對著那行黑色的文字讀了兩遍,有點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緊跟著開始回憶,她有多久沒給人剪過頭發了?
的確有好幾個年頭了。
何川舟垂下雙手,目光落在馬路對麵那棵枝葉稀疏的綠植上,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給周拓行理發時,他那張又臭又不情願的臉。
周拓行的頭發總是偏長,且發型稀奇古怪。因為他不舍得去理發店,老師見他頭發長了,屢次警告還不見成效,就會隨意拿手邊的剪刀給他修剪。
長此以往,他的頭發長長短短地交錯,比雞窩還要雜亂。
何旭第一次見他,就對他那頭過於飄逸的劉海看不順眼。又隔了一周,發現他滿頭細軟的碎毛變得更巨淩亂感了,實在無法忍受,趁著周六下午休息,直接將人壓回家,交給何川舟處理。
雖然周拓行的那窩頭發本身已經沒有任何下降空間,他卻莫名擔心,不停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對何川舟發出質疑:“你行不行?要不還是算了吧?老師會給我剪的。”
“彆動。”何川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煩地警告他,“這把剪刀是我花了50塊錢巨資在二手商店買的專業理發剪。原價5100。你一亂動,我使用不當,會損耗它的壽命。”
她的言論太過離譜,周拓行聽完整個人都懵了,還在思考要從哪個角度斥責才能切中主題,何川舟直接大刀闊斧剪了下去,削了他一半的劉海,也斷了他要逃跑的心。
周拓行驚愕中喪失了希望,一臉被迫等死的表情任她宰割。
何旭端了把椅子坐在對麵看熱鬨,順便給何川舟打打下手。過幾分鐘還會拿鏡子給周拓行看實際效果,安撫他不安的內心。
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就結束了。
何川舟收起毛巾,將剪刀拿去清洗。周拓行則親自捧著鏡子,反複轉動腦袋察驗她的勞動結果。
他想表現得克製一點,可惜唇角上揚的弧度完全出賣了他的想法。
新發型清爽利落,露出了他的眼睛跟耳朵,讓他氣質陡然精神不少。長度適當的劉海又柔和了他的麵部輪廓,消去他原先眼神裡的乖張跟桀驁,增添了一股似有似無的文氣。
重要的是跟何旭的發型一模一樣。
何旭從背後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側,衝著鏡子比了個“耶”,眉飛色舞道:“怎麼樣?不錯吧。”
周拓行悄悄窺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隻對他方才的輕視不屑冷笑了聲。
從那之後,周拓行的頭發都是她剪的。
準確來說,何旭扶助過的幾個孩子,比如王熠飛、江照林的頭發,也是她剪的。
其實陶思悅的頭發她也剪過。
陶思悅有段時間跟他們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不知道因為什麼結識,開始走得很近。
江照林每次來找何川舟,都會將她帶上。
不過因為陶思悅害羞內向,何川舟又不是什麼熱絡的性格,兩人聊不大來。加上何旭是個單親爸爸,不適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觸。雙方交集並不算多。
那時候陶思悅有一頭留了五年的長發,讓何川舟幫她剪短了。
眾人也不懂行,剪完後騎著自行車去街上找人收頭發,問了一圈,最後200塊錢賣給了理發店老板。
那200塊錢後來成了江照林兩個月的生活費。
想到這裡,何川舟猶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從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諸多畫麵就跟電腦故障時的彈窗一樣擾人心緒,無法關閉。正好叫的出租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