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一到,她是第一個走的。
何川舟驅車從門口出去,觀察路況時一眼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分局門口晃蕩。躲在牆後,冒出一個頭小心翼翼地朝裡張望。
門衛大哥多半是覺得他可疑,站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謹防他從兜裡掏出個什麼危險物品來,襲擊過路的人。
何川舟降下車窗,偏頭示意:“上車,送你一趟。”
陶睿明今天穿了件黑色短袖,跟視頻裡的一樣,布料不平整,背部有明顯的壓褶,應該是昨天沒來得及換。
被何川舟發現,起先反應有些遲鈍,精神不濟的臉上拉滿了戒備,後來以為她是要服軟,腰杆挺直了些,一步躥到副駕上。
何川舟車速放得緩慢,也沒問他要去哪裡,等人係好安全帶,開門見山拋了個問題:“采訪你的人是誰?”
“你認不出來?”陶睿明驚訝,說實話,“韓鬆山啊。”
何川舟若有所思地點頭:“嗯。看來他還是不乾好事。”
說完瞅了眼陶睿明,意味深長地感慨:“還挺戲劇性的。”
陶睿明不擅長跟她打交道,總覺得她這人有些陰森,讓人捉摸不透,沉默了幾秒,問:“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建議你收手。”
“我想做什麼?”何川舟好笑道,“這話你應該去問你的好夥伴。”
她笑起來的表情泛冷,可能是眼神冰涼,總讓人覺得像是一種諷刺。
“光逸本來就在動蕩,你還迫不及待地給對手遞一把刀。你做這個決定之前,問過任何人嗎?你不會以為韓鬆山那種老狐狸主動找上你,是因為同情心泛濫,想要幫你伸張正吧?”
陶睿明陰陽怪氣地道:“你想挑撥我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我不是要說服你相信我。”
何川舟頓了頓,想要看他被點醒後的手足無措。也是覺得他太笨了,笨到天真,以致於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人覺得可憐。
“是韓鬆山告訴你,我爸是自殺的?”
“你想說什麼?”陶睿明哂笑,“難道不是嗎?”
何川舟撥了下轉向燈,駛向最右側街道。
這個路口的紅燈特彆長,有一分多鐘。上方是一座立交橋,對麵的人行橫道成“Z”字形交錯,分截成兩段。
卡車發著轟鳴的噪音從後方靠近,同車廂裡的人卻在安靜沉默。
她沉默了太長時間,讓陶睿明隱約感到不安。
直到車燈轉綠,她才扯動著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陶睿明,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但是你不行。”
她的每個字都很輕,卻跟驚雷似地落下來:“因為我爸是為了救你媽,失足從頂樓摔下去的。我讓你打電話問她,看來你不敢。”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肌肉的走向很僵硬,不過陶睿明並沒有發現。
他一瞬間怔住了,瞳孔因錯愕而輕微顫動,呼吸也隨之停了兩秒,等回過神,差點從座椅上蹦起來,激動叫道:“不可能!你胡說!”
何川舟扭頭在他臉上飛速掃了眼:“你說謊了,你在采訪裡說了一個很離譜的謊。你以為水軍是我找的,但你似乎忘了誰才是專業做媒體的人。就算韓鬆山現在不做記者了,他的公司,他手上的人脈,依舊有足夠的資源。他略施小計就讓你相信他,逼你代表光逸出來發言。因為你是所有人裡最笨的一個。陶睿明,你好蠢。”
陶睿明全身肌肉繃緊,單手握住橫過胸口的安全帶,張了張嘴,想反駁她,所有的腦細胞卻都在慌亂地思考她話裡的意思,跟故障了似的,每次運行到關鍵的地方就抽成一片空白。
隻有何川舟冷酷的聲音還在不停往他耳朵裡鑽:“韓鬆山比你聰明多了。他很會把握輿論走向。這樣的手段他玩過許多次,根本不需要還原當年那起案件的真相,不需要任何證據。隻要證明你是個撒謊成性、忘恩負的人,就可以讓絕大多數網友相信,當年是你們一家人在說謊。你以為他的主要目標是我,但其實是光逸。”
陶睿明想喝止她,喉嚨又發不出聲音。大腦翻江倒海地攪動著,一會兒思維是連續的,一會兒又莫名飄到另外的細節上去。何川舟說的每一句話都跟巨浪似地拍打著他,使他無法將各種分散的信息完整串聯到一起,得出某個結論。
或許是因為他恐懼,或許他此刻心情太混亂了。但是空洞的內心深處,他很不願意承認的直覺告訴他,何川舟說得非常有道理。
於是加速跳動的心臟和發涼的手腳,都先一步替理智做出了反饋。隻有嘴上還是喃喃地反駁,固執地認為她在說謊。
車輛在此時停了下來。輕微的慣性讓他從怔然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他貼著車窗朝外看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街區,周圍全是陌生的建築。
陶睿明正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敏感狀態,拉了下車門發現打不開,立即大喊大叫起來:“你帶我來這裡乾什麼?這是什麼地方?你放我下去!”
前麵過來一個人,彎腰敲著車窗提醒道:“這個門口不能隨便停車。”
何川舟說:“剛剛我報了警,嫌疑人我帶來了,造謠、誹謗、尋釁滋事,麻煩請你們審問一下。”
陶睿明再次朝外查看,才發現對麵是家派出所。
門衛有點懵,陶睿明也是。
何川舟:“麻煩你先把人帶下去,我去停個車,待會兒過來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