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剛畢業時身上沒錢,最後的積蓄用來買了火車票跟一包日常用品,就這樣莽撞而大膽地出發了。
東南西北都走過一圈。平原趟過,高山爬過,小巷裡的煙雨吹打過,更多是停留在攏住城市的霓虹燈裡。
最開始住在網吧,主要經濟來源是靠幫彆人做代練。有時候在一個地方待得稍微長一些,也會找一份臨時工。
後來重新開始畫畫,在網上接一些單子,經濟稍微寬裕一點。
七年間,兜兜轉轉地混了一圈,哪裡都住不長久。
14、15年的時候,國內直播開始爆火。17年短視頻橫空出世。
他在一個好心網管的建議下,攢錢買了部智能手機,也跟著加入進去。生活多少熱鬨了起來。
王熠飛說到這裡,微昂起下巴,回頭衝何川舟驕傲道:“我現在有幾十萬的粉絲哦!”
何川舟想笑,但是笑不大出來,嘴角的肌肉不自覺地向下沉著。
她理智覺得這個答案應該是好的,跟王熠飛很早以前的願望有一定的相合。可又莫名覺得有些傷懷,大概是潦草的總結聽起來太孤獨了。
王熠飛本質不是個能享受孤獨的人。他向往熱鬨,向往家庭。
何川舟問:“我給你打的錢為什麼不用?”
她上大學的時候隻能靠何旭的存款生活,但每月還是會分幾百塊錢給王熠飛,他不應該過得那麼窘迫才對。
直到王熠飛向她展示自己的存款,她才停止。
王熠飛背靠著欄杆,抬手一揮,大度地道:“全部幫你存著了,以後你結婚給你當嫁妝。”
何川舟被他氣笑,嗤了一聲。數秒後,終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王熠飛趴在護欄上,語氣聽著是不經心的釋懷,兩手下垂著揮舞,像是在抓夜裡流過的風,“沒什麼夢想,也沒什麼目標,但是很多人羨慕我特彆自由。”
何川舟試圖品味他這句話裡的意思。
“我就是回來看看。”王熠飛回過頭,沒有窗外的風聲乾擾,聲音清晰了點,“沒想到我還能有機會回來。”
何川舟說:“想回來就回來,不是你在任性嗎?”
王熠飛又擺出他擅長的裝傻表情。
他走回客廳,環顧一圈,開始說叛逆的話:“姐,你家裡好臟。”
何川舟沒搭理他。
王熠飛又問:“你都不打掃的嗎?”
何川舟回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
王熠飛不知道瞎想什麼,自己開始樂。
他盤腿坐在茶幾邊上,拿出手機,低頭給周拓行發語音:“大哥大哥,我回A市啦。”
周拓行還沒睡,直接語音撥了過來,問道:“什麼時候?”
王熠飛說:“今天!”
“你在哪兒?”
王熠飛在周拓行麵前很是乖巧,回答問題的聲音都是殷勤的,還是當年那個唯他馬首是瞻的小馬仔:“在姐姐家。”
周拓行:“這麼晚?”
王熠飛氣道:“她剛回來!我在門口蹲了六個小時!”
周拓行低笑了聲:“那你怎麼不來找我?你不給她打電話?”
王熠飛無辜地道:“我怕你們都忙嘛。”
周拓行說:“你等一下,我過來接你。”
王熠飛彙報完畢,閒不下來似的,又轉頭問何川舟:“姐,你有哪些東西要扔,我給你整理一下。”
何旭經常不在家,何川舟打掃家務從來都是走狂野不羈的路子,王熠飛有時候看不過眼,會主動幫他們打掃。
何川舟在廚房給他燒水,說:“不用了。”
王熠飛從包裡翻出一個便簽本:“那個棕色的櫃子要嗎?”
問完還要再說一句:“這東西都快成古董了吧?”
何川舟:“……”
她站在玄關附近,臉蒙在兩處燈火的交界處,冷笑道:“我脾氣比過去差了很多,你想不想試試?”
正蹲在地上清點雜物的王熠飛身形微僵,用力點頭:“信!”
周拓行來得很快,晚上車少,不到半小時已經到了門口,身上還穿著來不及換的睡衣。
何川舟最近的工作總是忙碌,抽不出哪怕一小段連續的空白時間。周拓行的瑣事同樣很多,在日程表上難以調整出跟她同步的節奏。
即便是這樣,如果何川舟下班時間稍早一點的話,他還是會固執地開車來接。兩人在回去的路上會說幾句話,將人送到家之後,再匆忙趕去公司或回實驗室。
他用這種近乎負擔的方式,強行增加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重,但很少會直白地對她說“我想見你”。
就像現在一樣,開門時朝何川舟伸出雙手,在餘光的視野中發現王熠飛就坐在客廳裡,很快地抱了她一下,然後走進去。
何川舟給他也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聽他們兩人小聲交流這幾年的動向,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阿飛,你爸爸出獄了吧?”
王熠飛臉上的笑容陡然變得生硬,扯動著肌肉,還是維持不住,笑意漸漸隱沒下去,眸光轉向何川舟這邊,輕輕點了點頭。
何川舟問:“人呢?”
王熠飛答非所問,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帶著深思熟慮後的鄭重,說:“我問過了,我爸是為了我媽殺的人。他反省過,也坐過牢,我決定原諒他。我以後想跟他一起住在D市,重新開始。正好那裡沒人認識我們。”
何川舟淡淡說:“挺好的。”
王熠飛沉默半晌,艱澀的聲音帶透著彷徨:“但是我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
周拓行抵著他的肩膀,與他靠在一起:“那你道歉了嗎?”
“還沒有。”王熠飛神色落寞地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何川舟抬手摸了下他的頭:“後悔的話,要道歉的。”
“嗯。”王熠飛甩了下頭,“姐,我好大了已經。”
三人閒聊了會兒,由於太晚,何川舟止不住地犯起困意。
王熠飛本來是想睡在自己家裡,可是他家多年沒有打掃,根本無法落腳,周拓行順道將帶他去臨江小區。
兩人走出門,何川舟用屋內的燈光給他們照明。
周拓行停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表情裡有些彆的想說,猶豫再三,隻含蓄地說了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