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鬆山說得含蓄,給鄭顯文留出了足夠的暢想空間,說話的過程還常有停頓,好似在斟酌更委婉的措詞。
“我跟鄭秀枝……也就是你媽媽,以前是同村的。雨湖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90年代那個地方物資匱乏,部分人連日常溫飽都沒能解決,我們家更是村裡出了名的貧困戶。為了湊我上大學的學費,我爸把家裡能賣的東西幾乎都賣了。村裡的人也幫了點忙。加上我靠著獎學金跟打工的收入,好不容易才讀完了四年鄭顯文的襪子是破洞的,他不好意思脫鞋,往後退了一步,小聲說:“不用了。”
韓鬆山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體貼地說:“那直接包起來吧。”
購物結束後,韓鬆山給他買了最近的車票,送他回A市,並囑咐他好好學習,大學非常重要,彆讓鄭儘美失望。
“韓鬆山真的擅長收買人心。”鄭顯文諷刺地指向自己,“他用2000多塊錢,2個小時,幾句表麵的漂亮話,就徹底收買了我。”
還離間了他跟鄭儘美之間的關係。
回到A市的鄭顯文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爸,而且他爸喜歡他。
他滿心滿意都是重新擁有父親的驚喜,被那陣猛烈的情緒衝昏了頭,根本思考不了其中的細節。
他忍了一個星期,實在忍不住,在某一天晚上問鄭儘美:“我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鄭儘美表情變了變,低頭疊手上的衣服:“不是跟你說了嗎?他早就死了。”
鄭顯文追問:“那他叫什麼名字?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人?”
“不怎麼樣。”鄭儘美太過憎恨韓鬆山,連一個死人的形象都不願意維護,而且她不擅長說謊。可末了還是緩和語氣地說了句:“以前很會讀書。”
“不止吧?”鄭顯文笑了出來,躺在床上翻滾了一圈,“吃苦耐勞總是有的。”
鄭儘美覺得不大對勁,將收拾好的衣服放到靠牆的衣櫃裡,回頭打量鄭顯文的臉。
鄭顯文的五官輪廓跟韓鬆山更像,尤其是他的鼻子跟耳朵。唯一繼承鄭儘美的,隻有眼睛。
可是鄭儘美的眼睛並不好看,單眼皮,不長不短,毫無特色。
她走到鄭顯文身邊,將被他蹭亂的床單扯平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眉毛,驚然發現他已經褪去大半的青澀,成為一個可以獨立的青年。
“你怎麼知道他能吃苦耐勞?”鄭儘美不由自主地說,“你小的時候,那麼一點大。媽媽背著你去上班。你總哭,客人投訴,老板讓人背著你去後院洗碗,大冬天……”
詭異的,鄭顯文不喜歡聽她訴說自己的艱苦,好心情在幾句話裡消失殆儘,粗聲粗氣地打斷了她:“都是為了我?對嗎?”
鄭儘美低聲辯解道:“我沒有要這樣說。我隻是想告訴你……”
鄭顯文翻身坐起,他不理解身為女性的柔弱跟艱苦,輕慢地說:“你當初要是能學門手藝,專心從事一份工作,現在應該已經出頭了吧。十幾年前我們國家那麼多機遇,肯吃苦的人大部分都財富自由了。再不濟穩定擺個小攤還能月入過萬呢。”
鄭儘美因錯愕愣住了,好半晌才出聲反駁:“我要照顧你啊。”
“可鄭顯文心想,這才是站在時代潮流前端的人,有著波瀾壯闊的人生,跟教材裡的那些英雄的形象一樣光輝。
韓鬆山遠遠超出他對父親的想象,美好得近乎不真實。
對比起來,鄭儘美的人生是多麼的冗長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