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2 / 2)

歧路 退戈 18932 字 8個月前

“先彆!他車上還有其他人,真找到屍體再說。”黃哥振奮道,“追追追,追上他!小新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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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知新開夜車時精神有點緊張,需要全神貫注地盯著地上的線條,好在今天傍晚開過一次,對道路還有點印象。

坐在後排的兩人都不吭聲。邵知新是個不喜歡冷清的人,一張嘴平時就很難閒下來,總被黃哥吐槽,覺得氣氛太沉悶,順手開了個廣播。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時運不濟,播放的第一首歌曲是特麼的“燭光裡的媽媽”,手忙腳亂地跳到另外一個頻道,主持人又在說,“王女士給媽媽點了一首歌……”。

他暗罵一句,手忙腳亂地關了,順道瞥一眼後排,不料恰好對上了朱媽媽的視線。

朱媽媽提了個口氣,趁著這個機會問出來:“那個沈蚊子,是不是特彆有錢?”

邵知新腦子發木,“啊”了一聲,內心愁苦地想還是冷清好,哪有什麼好聊的?!

朱媽媽胡思亂想了一路,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把他關起來?他犯大罪了吧?他不止糟蹋了我女兒一個!人人都知道,這樣的人還可以到處走?”

邵知新下意識看了眼後視鏡,尷尬道:“我們要講究證據的。”

“我給你們證據了啊!”朱媽媽聲線猛地拔高,身體前傾,說,“你們起碼應該跟電視裡一樣,抓他到公安局裡問話!”

邵知新艱難解釋:“沒有那麼簡單的,電視裡也不是隨便就可以傳喚嫌疑人到警局問話。而且您給的口供,跟您女兒的失蹤案其實沒有直接關係。還隻是口供。我們現在甚至還沒立案。”

朱媽媽說:“那新聞裡那個女人,那一個億,是不是直接證據了?她自己都說了!沈蚊子欺負她!”

邵知新說:“她也沒有證據,她隻有口供。”

後排那個同事歪著腦袋,身體隨著減速帶一晃一晃,跟睡死了一樣,不替他解圍。

邵知新隻好自己道:“而且您自己應該也知道,您女兒的案子未必跟沈聞正有關係。您隻看見過他們的合照而已,證明不了什麼的。”

朱媽媽往後一靠,腦袋貼著車窗,悶聲道:“我不相信。”

邵知新不是滋味地道:“阿姨,你放心吧,如果真的能找到沈聞正犯罪的證據,我們是最希望他能落網的。您彆懷疑我們這個。”

他說著飛速往後麵瞥了一眼,雖然知道何川舟不可能在車上,還是心虛地確認了一遍,而後才壓低嗓子道:“我們何隊跟他也有過節,是真過節。”

可能是何川舟威嚴太甚,他也不是在背後說人壞話,但提到這個名字莫名覺得脊背發寒。

“算得上殺父之仇了。您要是完整看過新聞應該知道這個事。”邵知新長籲短歎地說,“當年就是沈聞正非逼著陶思悅誣陷何警官,也就是我們何隊的爸爸,才導致何叔叔意外墜樓的。唉,沈聞正是萬惡根源啊。他跟韓鬆山——就一特彆壞的記者,他倆也是一夥兒的。何叔叔死了那麼多年,他們還死命往何叔叔身上潑臟水,之前甚至想讓何隊連警察都沒的做。這次沈聞正又跑到A市來,在我們何隊麵前晃悠,您說這不是故意往我們何隊傷口上撒鹽嗎?您彆看我們何隊好像特彆高冷,不為所動的樣子,她今天態度那麼強硬,就是因為心裡也不好受。”

朱媽媽確實不知道這個內情,愣愣地道:“真的啊?”

“當然啊!所以您千萬彆在她麵前說您剛才的那個懷疑,有點傷人了。”邵知新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鼻酸了,“我們何隊高三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還是被人害死的,她知道凶手是誰,參與的人都有誰,可是沒有辦法啊。她做警察那麼多年,一直都抓不到他們的證據。這些事兒她憋在心裡那麼多年,您說她有多苦?這次一個億的事情鬨那麼大,本來以為可以把沈聞正拿下的,哪想到一直沒什麼人報案,真正有問題的就等來您一個。”

朱媽媽神色恍惚,瞳孔裡閃過路燈連綿的白光,看著無儘處的陰影,想何川舟的事,又想自己女兒的事。

後排“熟睡”的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聲音低緩地補充道:“說實話,就我們目前查到的證據,您女兒的案子跟沈聞正關係可能真的不大。何隊也知道,可是她現在沒有餘力管沈聞正的事情了,全部精力都想先把朱淑君給找著。您今天在分局那麼一鬨,何隊心情其實也挺複雜的。”

朱媽媽閉上眼睛,同病相憐的經曆奇妙地減輕了一些她的痛苦,叫她原本已經殆儘的耐心又生出一點點,不再是那種漂泊無依、孤軍奮戰的絕望感。

她回憶起何川舟握著她的手,聽她混亂敘述時那幽沉深邃的眼神,手背上已不存在的溫熱觸感,叫她生出一種強烈的慚愧。

她在苟延殘喘,發泄求助,將自己的壓力跟痛苦疊加給何川舟,讓對方為了自己奔走。

朱媽媽握緊自己的手,乾啞地道:“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其實都是好人。我不知道這些,不是故意懷疑你們……”

邵知新正要說話,就看見一輛車從側麵超了過去,還朝他鳴了兩聲喇叭。

夜色裡的光線比較暗,邵知新車速也不快,基本隻看前後車的燈光,聽到喇叭聲才多看兩眼。

這不是他們分局裡的車嗎?

邵知新張了張嘴,震驚道:“排麵啊,這是給咱們開道來了?十八相送?”

後排同事無語道:“……你腦子裡裝的都是花吧?想得真美。”

他說:“快跟上!”

邵知新將信將疑地跟了一路,快到岩木村時,何川舟把車速放緩,降到了他的身後。

邵知新困惑了一聲,聽著朱媽媽的指示,將車停在路邊。

朱媽媽走下車,指著一塊空地道:“能停的地方都可以停,我們這邊沒關係。”

何川舟順勢把車停好,很快黃哥也到了。

邵知新走過去問:“你們怎麼跟過來了?”

何川舟沒回答他,從手機裡調出孫益姚的車輛照片,遞給朱媽媽詢問:“你以前見過這輛車嗎?”

朱媽媽搖頭道:“我不認識車。我隻認識顏色跟車牌。不過我記得我們這裡沒人買紅色的車。”

這個村裡的住戶不多,經曆過早年的閉塞貧困生活,家家戶戶交流密切,彼此三代內的人都互相認識,連鄰村的大部分人都有些了解。

何川舟再拿出孫益姚的照片,問:“那你見過這個人嗎?”

朱媽媽這次看得久了一點,還是不確定道:“不是我們村裡的人,可能見過,認不大清楚。”

她警覺地問:“這個人跟我女兒有什麼關係嗎?”

邵知新也睜大了眼問:“什麼情況?”

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了,沒辦法走訪。

何川舟看了一圈,答非所問道:“等天亮吧。估計5點多天就開始灰了。”

邵知新閉上嘴,見無人解答他的困惑,自覺走到徐鈺身邊,同她竊竊私語。

“你家在哪兒?我們想先去你家坐坐。”何川舟走到朱媽媽身側,繼續同她打聽,“你們這兒,有什麼地方是平時很少有人去的嗎?”

朱媽媽心臟狂跳,忐忑地在前麵給她帶路,用手比劃著路線,強行冷靜下來,把話說清楚。

徐鈺拉了下黃哥的衣角,小聲說:“我還不困,要不我們去四周逛逛?孫益姚應該也是半夜過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我們沉浸式體驗一下,說不定有發現。”

黃哥想了下,說:“也行,自己注意安全,彆跑丟了。山裡太遠的地方先彆去。如果看見有人還醒著,可以上去問問。”

徐鈺:“誒。”

黃哥跟著何川舟進去,剩下的人分成兩組,分彆往南北的方向去。

農村建築風格比較多樣。有些是木製的外形,已經快腐朽坍塌了,有些是新建的西式彆墅,突兀穿插在一片矮樓裡。

往前走一段,側麵是成片齊整的水田,各種昆蟲的叫聲混雜其中,有種特彆的自然氣息。

邵知新打著手機的電筒,朝道路兩側亂晃,嘴裡嘀咕著道:“這怎麼找啊?感覺裡農村有好多空的宅子或者沒開墾的地,沒個目標。不過沿著馬路這一片肯定不會,孫益姚哪能那麼大膽,我覺得還是得去後麵那排山裡看看。拋屍拋在野墳裡比較常見吧?一般人也不會去挖墳。”

手機的光線比較弱,夜幕裡超過一米就看不清什麼了。路燈也壞了好幾盞,樓與樓之間的空隙裡一片漆黑。

徐鈺說:“我們看不清,那孫益姚也看不清。就是大晚上才適合拋屍。這種光色對罪犯來說有安全感。她估計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你猜她會把屍體埋在哪裡?”

徐鈺今晚的精神尤為亢奮,大概是熬夜熬過頭了,邵知新很擔心她的智商。

兩人走進一條小道,找到戶晚睡的人家,問了幾句,沒得到什麼收獲。繼續往深處走,發現前麵的路是通往後山的,山下倒是有幾戶人家,不過此刻燈都暗著,於是暫時退了出來。

走到一半,兩人計劃著去哪裡再碰碰運氣,前方忽然多出了一道長影。

邵知新起初還沒注意,定睛一瞧,才發現那是個人,奇怪道:“這麼大半夜的,是誰啊?失眠出來溜達?喂!”

邵知新喊了聲,對方沒應。二人加快步伐,想找那個人問問,對方手中的燈光閃了一下,見他們靠近,居然關掉了光源,丟下什麼東西轉身逃跑。

“彆跑!”邵知新壓著嗓子叫道,“你跑什麼呀!我們是好人!”

徐鈺察覺不對,第一時間奮起直追。

邵知新長久以來的健身起到了效果,風也似地衝了出去,迅速拉近雙方距離。

對方跑得不快,肢體不敏捷,腳步顯得沉甸甸的,剛起步就沒了衝刺的力氣。但是雙方原本還隔著一段距離,所以當黑影衝到馬路對麵時,邵知新剛出來。

他用手機的閃光燈往前一照,加上對方恰好從路燈下跑過,留下了一段較為清晰的背影。

是個女人,長發,不高不胖,穿著長衣長褲。最近A市天氣熱,穿長袖出行顯然不大對勁。

邵知新也不確定對方是誰,可當下腦子一抽,不顧此時是深夜,脫口而出道:“孫益姚!站住!”

前方的人剛放緩步伐,驚慌地回頭看了眼,加快速度往黑暗深處跑。

邵知新頭皮發麻,血液陣陣上衝,自己都不敢相信,吼道:“臥靠!真的是啊!何隊!何隊孫益姚來了!何隊你快來!”

徐鈺在後麵很老孫地叫了句:“哪裡跑!”

兩人穿到馬路對麵,一左一右地分開,試圖攔截。

然而光色太昏暗,好幾家房子外麵擺了柴垛跟雜物,孫益姚有心想躲的話他們可能會錯漏。

樓上陸續有燈光亮起,還有人推開窗戶朝下張望。

邵知新見已經把人吵醒,乾脆叫道:“警察!我們是警察!麻煩醒了的人幫忙開個燈!”

還真有人開了樓下走廊的燈。邵知新臉上一喜,沿著路線往前搜尋,驟然間腳步一頓,視線中看見空地上停放著的一輛車車燈亮了起來,正準備駛出。

邵知新立即張開雙臂攔在出口,喝道:“停車!孫益姚你下來,你跑不掉的!”

孫益姚坐在車內,麵色慘白,兩手死死握住方向盤。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嗡嗡作響。

邵知新一手指著她,緩緩向前靠近,指示道:“彆動!下車!馬上下車!你知道我們出現在這裡是為什麼!”

邵知新心臟失速跳動,精神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有種難以控製的亢奮。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空出兩隻手在空中揮舞,示意她降下車窗聽自己說話。靠近數步後終於確認了車內的人就是孫益姚,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朝她招手。

徐鈺在不遠處喊他的名字:“小新,我來了!人在哪兒?”邵知新下意識朝聲音來源處望去,前方車燈忽然大亮,近距離的白光刺得邵知新閉上眼睛。緊跟著是油門轟響的噪音。

孫益姚開了遠光燈,加速飛馳而出。

邵知新閉著眼睛,兩手手臂遮擋光線,也聽到了聲音,知道不妙,可是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拽住他的衣領,狠狠往後拖了回來。

邵知新順著力道朝邊上迅速跳躍,衣服似乎被車身擦到,驚險躲過,又隨著慣性撞到了側麵的牆壁,背部被後方放著的工具磕了一下,疼得他慘叫一聲。

視線還沒恢複,已經聽到何川舟的怒罵:“你瘋了嗎?當自己人肉坦克啊?沒教過你匪徒有車的時候該怎麼辦嗎?”

邵知新睜開眼睛,視野裡白黑色的光斑交替,久久沒不過神來,恐懼的感覺缺位,臉上隻是錯愕。

他愣愣看著何川舟,說:“孫益姚跑了。”

何川舟也被剛才的那一幕嚇到,吞咽了一口唾沫,聲音嚴厲而尖細地道:“跑了就跑了!通知交警隊在前麵路口攔截!她能飛到天上去?”

邵知新委屈道:“我沒想到她敢撞我啊……”

徐鈺腿軟地撐住牆壁,叫道:“邵知新你特麼的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下半輩子要對你的家屬負責!”罵了一句趕緊摸出手機聯係交警隊。

何川舟走向自己的車,剛拉開車門,還沒進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數人趕過去一看,孫益姚翻車了,直接撞進了兩側的水田裡。

徐鈺傻眼道:“今晚這一出出的,簡直挑戰我的神經。媽呀,都在搞什麼啊?”

好在孫益姚驚慌失措,車子開得七扭八歪,車速沒提起來,田地也是軟的。

黃哥跟邵知新跳下去,拉開車門查看,人還清醒著,除了手臂跟腿部有輕微撞傷,沒有彆的問題。

黃哥罵罵咧咧地把人救出來:“你膽子是真大啊孫益姚,你敢開車撞警察,你想吃幾年牢飯?”

邵知新後知後覺地開始恐懼,幫忙托住孫益姚的背往岸上運,全身打著哆嗦:“你剛剛是要撞我嗎?你瘋了嗎我又沒怎麼你!”

徐鈺接住人,多瞅了他兩眼,驚詫於他的神經反應之慢,又安慰道:“放心,那點車速還撞不死你,才剛起步。”

孫益姚平躺在地上,麵無人色,兩眼也沒有焦距,渾身上下地打顫,限於極度的恐懼中,良久才聽進他們的聲音,虛弱地回答一個問題:“我不知道……我害怕。”

邵知新哭喪著臉道:“我才害怕!你大爺!”

“我給你最後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就現在。”何川舟從腰間摸出手銬,給孫益姚拷上。

“朱淑君的屍體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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