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祥紅著眼,壓抑著聲道:“是。”
範軒緩了一會兒,揮了揮手,禦醫便都下去,而後他低聲道:“召丞相張玨覲見。”
“陛下,”張鳳祥有些著急,“您還是歇歇吧。”
“召,”範軒壓低了聲音道,“張玨覲見!”
張鳳祥聽了這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道:“是。”
說完,張鳳祥便退了下去,走到門外後,他同小太監道:“去召張丞相入宮。”
範軒剛剛遣散禦醫,召張玨入宮的消息便傳了出去。
整個東都得了消息,俱都緊張起來。
當晚大雨,周高朗站在庭院裡,看見大雨淅淅瀝瀝,好久後,他終於道:“讓黃平準備,一旦張丞相出宮,立刻將張丞相帶到偏殿保護起來。”
聽到這話,跟在周高朗後的管家周善德微微一愣,片刻後,他卻是明白了,他低聲道:“是。”
而東宮之中,範玉高座在位置上,下麵坐了兩排幕僚。
電閃雷鳴之中,所有人聽到了這個消息,範玉看著眾人,慢慢道:“如今父皇先找了張玨,諸位以為,父皇是何意思?”
“您是陛下唯一的兒子,”一個幕僚道,“虎毒不食子,陛下既然沒有廢太子,宣誰入殿,都並無大礙。”
“那父皇為何還不召孤?!”
範玉看向幕僚,又狠又急道:“禦醫都說他沒多少時間了,他還不讓孤入宮去……”
“陛下是為殿下著想。”幕僚打斷了範玉,冷靜道,“周高朗向來不喜殿下,如今是周高朗唯一的機會,他若要動手,必然就是在今夜,殿下如果在現下入殿,豈不危險?”
“我們就這麼等著?”範玉皺起眉頭,幕僚立刻道,“自然不是,殿下還需再做一件事”
“何事?”
“今夜周高朗必將所有人換成自己的人手,屬下已經讓人在宮中盯著,隻要周高朗的人有異動,殿下便可正大光明領著人入宮與周高朗對峙。”
“孤哪裡來的兵?”
範玉皺著眉頭,幕僚笑了笑,確實道:“殿下不必擔心,如今宮中禁軍不過三千,周高朗今夜敢調動的必然是自己親信,頂多不過五百人,殿下隻要有五百人便足夠了。而這五百人,洛大人已經給殿下備好了。”
說著,幕僚拍了拍手,外麵走進一個人來,跪在地上,恭敬道:“微臣南城軍守軍熊英,見過殿下。”
範玉聽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這是誰。但他也來不及多想,便聽幕僚接著道:“五百人潛伏在城中,如今我等已將他們召集到東宮,隻等陛下一聲令下,他們便偽做南城軍,由熊大人帶領,陪殿下一起入宮,今夜守城門的指揮使不是周大人的人,他們若是察覺周高朗之行徑,不敢管但也不敢放,到時我等強行入宮,入宮後隻需要做一件事,便是護著張大人出殿,宣讀遺詔。”
範玉緊皺著眉頭:“若是張大人拿得遺詔是……”
“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幕僚從袖中拿出了聖旨,他雙手捧著,端放到了範玉麵前,看著範玉,認真道:“張玨大人的遺詔,隻會有一個結果。”
範玉沒有說話,他盯著遺詔,許久後,他慢慢笑起來。
“好,”他站起身,“就當如此!張玨的手裡,隻能有一份遺詔!”
說著,範玉拿過遺詔,高興道:“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範玉在東宮等著,而周高朗的人也進了宮。黃平正是今夜值班的禁軍守衛,他得了周高朗的命,猶豫了許久後,終於道:“是。”
而這時候,張玨已經入了宮中,他心中慌亂得不行,麵上卻還要故作鎮定,他進了屋子,看見範軒坐在病榻上,他先是跪下行了禮,範軒點了點頭,同他道:“坐吧。”
張玨大概知道今夜他來做什麼,他不敢出聲,假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坐在了範軒邊上,勉強笑道:“陛下看上去氣色好些了。”
範軒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沒有多說,他靠在枕頭上,緩了一會兒後,慢慢道:“你也莫怕,朕召你過來,不是為了遺詔的事兒。”
張玨愣了愣,範軒躺在床上,看著床頂,平靜道:“朕不過就是想知道,若朕真的去了,會發生些什麼罷了。”
聽到這話,張玨腦子迅速運轉起來,想知道範軒是什麼意思,可範軒不說,他也不敢問,範軒閉上眼,平靜道:“落明,你琴彈得好,彈首曲子給朕聽吧。”
張玨沒說話,他聽著範軒叫了自己的字,他恍惚了片刻,這時候張鳳祥已經抱著琴進來,他將琴放在了張玨麵前,隨後彎下腰,附在範軒耳邊道:“陛下,黃平動了。”
範軒閉著眼,應了一聲,張玨勉強聽清了這話,便知道了範軒的打算。
他本就是不打算參與這些的,如今得了這話,心中惶惶不安,但他麵上不顯,隻是道:“陛下要臣彈什麼?”
範軒沒說話,他想了一會兒,才道:“當初我們在幽州的時候,你常彈的是不是《逍遙遊》?”
“是。”
“彈這首吧。”
範軒開口,張玨聽了話,便坐到了琴邊,他手放在琴上,一聲琴響,悠揚的曲聲便響徹了宮中。
與琴聲一起響起來的,是大殿外士兵急促而來的窸窣聲。
而相比內宮的偷偷摸摸,宮門之外,範玉領著人疾行入宮的聲音,則顯得張揚了許多,五百人輕騎衝到宮門,範玉看著守著宮門的人,大喝出聲道:“陛下急招孤入宮,讓開!”
守著宮門的人不敢動彈,他惶恐道:“殿下,按令……”
“這位大人,”不等守門人說完,範玉身邊的幕僚便道,“您不如入宮去問問陛下?”
那守門人聽得這個建議,立刻道:“是,請太子殿下稍等,我等這就入內容通稟陛下。”
說完之後,守門人便疾跑衝向內宮。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帶著這麼多人夜闖宮門,絕對不是一件普通的事,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做出任何有違規矩的事來,此時此刻,規矩便仿佛是一根幫助了野獸的繩子,一旦解了繩子,一切都會瀕臨失控。
守門人按令上報,士兵按著規矩一個傳達一個到了內宮,然而內宮門口,卻早已被人圍得嚴嚴實實。士兵戰戰兢兢報了太子入宮的消息,黃平站在前方,冷聲道:“內宮戒嚴,未有傳召,不得入內。”
士兵得了這話,立刻回來通稟。守門人也知道情況不對,但他不敢多說,隻能按著黃平的話傳達。範玉一聽這話便急了,忙著道:“你……”
“這位大人,”範玉身邊的幕僚不等範玉罵人,率先笑起來,他雙手放在身前,恭敬道,“您可知您麵前站的是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太子聞訊陛下病重,欲入宮探望,陛下焉有不見之理?這其中定有人撒謊,意圖阻攔殿下入宮,殿下雖然明辨是非,但秋毫難查,這位大人,還是不要把自己攪和得進去為好。”
守門人不敢說話,他心中清楚此事有異,若是能不卷入,他自然不願卷入此事。幕僚拿出東宮令牌來,冷著聲道:“太子殿下聞得賊人挾持殿下,入宮救駕,誰敢阻攔,視為同謀,讓開!”
聽到這話,太子身後所有人拔出劍來,幕僚盯著守門人,怒喝出聲:“讓!”
守門人猶豫著,幕僚舉劍往前,守門人終於還是散開,幕僚領著太子及身後眾人,急急入了宮門。
範玉舉動如此張揚,自然驚動了所有人,柳玉茹尚在夜夢之中,便被驚醒來,她慌張穿上衣服,起身急急去找了江河。
她本以為江河還在睡著,然而出乎意料的,江河卻已經是穿好了官袍,坐在燈旁給自己束冠。
此事顧朗華和江柔也趕了過來,所有人圍在門口,柳玉茹緩了緩神,慢慢道:“舅舅,太子帶人入宮了。”
“我知道。”
江河將玉簪插入冠中,從旁拿了一個盒子,平靜道:“不必驚慌,各自睡去吧,我即刻入宮。”
說著,江河抱著盒子,便往外走去。
柳玉茹一把抓住了江河的袖子,她咬了咬牙,終於道:“花鋪的花已開了大半,可要去摘了?”
江河聽到這話,卻是笑了,他拍了拍柳玉茹的手臂,安撫道:“放心,等花開好了再說。”
柳玉茹不知道江河是哪裡來的信心,但她還是放下心來,她放開了江河的袖子,同顧朗華、江柔一起送著江河出府去。
而江河出府之後,他詢問著外麵的侍衛:“望萊,陛下可傳消息到滎陽了?”
“傳了,”望萊立刻道,“急招大公子回來。”
“嗯。”江河應了聲,“派人護送,確保消息到滎陽。”
望萊應了一聲。江河垂下眼眸,摸著手裡的盒子,慢慢道:“九思啊,回來後,就是他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