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2 / 2)

嫁紈絝 墨書白 30582 字 9個月前

周夫人沒說話,片刻後,她應聲道:“你說得對,他的確吃了苦。一開始我是想保著他,想讓高朗和他感情深一些,彆介意我以前的事,於是我故意不照顧他,讓高朗去照顧。他們感情越來越深,這時候我也生了平兒。生了平兒之後,我日子很順當,而燁兒也離我越來越遠,他很少同我說話了,每日與我,都是恭敬請個安,便也沒了。可平兒不一樣,他在我身邊長大,他是我所有心血的凝聚,我希望這世上所有好的都是平兒的,可這時候我發現,燁兒太好了。他太優秀,年紀也比平兒大太多,我很怕。”

“怕他搶了二公子的位置,日後繼承周家,是嗎?”

秦婉之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笑裡帶了幾分悲哀:“可他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

“誰知道呢?”周夫人神色懨懨,“若真沒這些想法,又在他父親麵前做那些表現做什麼?”

“後來他也的確得逞了,高朗早知道周家會有這一日,所以他早早讓他去了幽州。那時候我就問過,為什麼去幽州的不是平兒,而燁兒?他告訴我,因為燁兒更合適。”

“太荒唐了。”周夫人疲倦道,“自個兒親生兒子不顧,去管一個外人的兒子。甚至於還將他當成繼承人來養,自己親生兒子放在東都為質,到把周燁送到幽州去快活。”

周夫人說著,嘲諷出聲來:“何等胸襟啊?”

秦婉之聽著周夫人的話,心裡又酸又澀,許久後,她慢慢道:“您同我說這些,又是做什麼呢?”

“你說範玉會白白放我們回去嗎?”

周夫人抬眼看向秦婉之,秦婉之愣了愣,她凝視著她的眼眸,認真道:“不會的,一切都會有代價,所以當初我就同高朗說過,如果我有一日成為人質,我不會讓他為難。”

“我如此,平兒如此,你呢?”

秦婉之沒說話,她呆呆看著周夫人,周夫人低頭抱著周平,聲音平緩:“高朗讓我知道怎麼活得像個人,我不能讓他後悔救了我,也不能讓他為了我,將自己置於險境。”

“至於你的去留——”

周夫人低喃:“你自己定吧。”

秦婉之沒有說話,馬車搖搖晃晃,從白天到黑夜,終於到了臨汾。

她們入了臨汾城,被關入了地牢。秦婉之一夜沒睡,她抱著自己,看著外麵的天空。

到半夜時,外麵突然鬨了起來,秦婉之猛地站起來,周夫人抱著周平起身來,有些茫然道:“怎的了?”

秦婉之認真聽了片刻,隨後激動出聲來,忙道:“有人,有人來救我們了!”

周夫人聽到這話,也急急站起身來,抱著周平走到牢房門前來。

外麵聲音越來越鬨,片刻後,一個男人猛地衝進牢房中來,領著人抓住了秦婉之、周夫人、周平三人,粗暴將三人按著跪了下去,直接拿刀架在了三人脖子上,朝著外麵吼道:“再往前一步,我就砍了他們的腦袋!”

前來劫囚的人聽到這話,當下頓住了步子,似是猶豫。

而周夫人卻是突然發了狠,抱著周平猛地朝著前方撲了過去,也就是這片刻,那人毫不猶豫,手起刀落,便砍下了周夫人的腦袋。

血飛濺而出,灑在周平和秦婉之的臉上,兩人驚恐看著倒在麵前的周夫人,周平整個孩子坐在血泊裡,眼裡滿是震驚。持刀之人將刀劍指向周平,卻是抬眼看著前來劫囚的人道:“再跑一個試試?”

見到這樣的場麵,所有人都震驚了。

大家都知道周家女眷是用來威脅周高朗的,任何人都沒想到,這人居然有如此氣魄,當真殺了周夫人!

在短暫震驚後,劫囚的人立刻做出了決定,當即退開。守著監獄的士兵趕緊追了上去,不一會兒後,牢房裡就隻剩下了秦婉之、周平、還有那砍殺了周夫人的青年。

秦婉之還跪在地上,似乎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而周平坐在血泊裡,好久後,他慢慢緩了過來,尖叫出聲後,手腳並用,爬到了牆角處,死死抱住自己,拚命顫抖著。

“我叫問一。”

殺人的青年慢條斯理用白色的絹布擦乾淨了刀上的血,他用刀尖挑起秦婉之的下巴,笑了笑道:“明日若是周燁不答應陛下的條件,我也會這麼送你和那位小公子上路。”

“你們……”秦婉之顫抖著,“你們要讓他答應什麼條件?”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他也沒得選。”

問一彎下身子,靠在秦婉之耳邊,低聲道:“劉行知打過來了,陛下要周家軍到豫州對敵。等他們打完劉行知,陛下會帶人,親自送他們歸天。”

聽到這話,秦婉之猛地睜大了眼。

她聽得明白,劉行知舉國打來,範玉一定調走了前線的軍隊,讓周燁去抗敵,等周家兵力消耗夠了,範玉兵強馬壯,聯合洛子商揚州再打過來,那便徹底完了。

“你覺得他們會換你們嗎?”問一歪了歪頭,似乎有些好奇,片刻後他將刀往刀鞘裡一插,從旁邊提了一個陶罐,遞給秦婉之道:“少夫人,喝點水潤潤嗓子,明日城樓上,同大公子多說幾句話吧。”

說完,他便大笑著走了出去。

周夫人的血蔓延了過來,秦婉之坐在周夫人的血裡,片刻後,她顫抖著身子往前去,給周夫人整理了衣衫。

一夜喧鬨過後,顧九思也得了消息,他拿著周夫人已經被斬的消息,心裡有些發沉。

片刻後,外麵傳來了消息,下人同顧九思道:“顧大人,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周大人叫您準備出發了。”

顧九思點點頭,他捏著紙條,一時不知這消息是該說還是不說。

他駕馬到了城門口,周高朗和周燁領著人在正前方,顧九思上前恭敬行了個禮,周高朗點頭道:“走吧。”

說罷,便以周高朗為首,周燁緊隨其後,而後顧九思、葉世安再隨在後麵,其他大將領著士兵在他們身後一字排開,往臨汾趕去。

到了臨汾城樓下,臨汾城上便響起了戰鼓,所有士兵架起羽箭,周高朗朝顧九思揚了揚下巴,顧九思立刻駕馬上前去,立在城樓前,朝著城樓上朗聲道:“聽聞我周氏家眷已儘到臨汾,不知可是陛下想明白了,打算還周氏家眷,與我等冰釋前嫌,重修君臣舊情啊?”

“顧氏逆賊,天使之前,安敢如此猖狂?!”

城樓上一聲喝罵,顧九思聽出來,是臨汾原本的守將韋林。

顧九思笑了笑:“韋大人,您年事已高,說話費力,”說著,顧九思抬手,“還請東都來臣上前與我說話!”

“你叫我?”

問一從旁邊走出來,顧九思看著他,辨認了片刻,覺得自己似乎是在洛子商身邊見過,問一也知道顧九思不一定認識自己,抬手恭敬道:“在下殿前司問一,見過顧大人。”

“殿前司的大人來了,想必陛下也拿下主意了吧?”

“陛下說了,”問一笑了笑,“婦孺老幼,都是無辜之人,牽扯進來,畢竟不妥,周大人要交還家人,也可以理解。可周大人如今無論如何都是謀反之身,就這樣放人,實在是說不過去。”

“那他要如何?”

周燁忍不住出聲,掃視著四周,頗為著急,問一目光落在顧九思身上,高聲道:“如今益州劉行知犯境,周大人不如去前線擊退劉行知,到時候將功抵過,陛下也好放人。”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沒有出聲,周燁看了一眼顧九思,問一所言果然如顧九思所料,他心裡想了一圈顧九思說的,上前一步,同周高朗低語道:“父親,先應下來吧。”

周高朗抬眼看了一眼周燁,這事兒他們昨夜也商量過了,他想了想,抬頭看向問一道:“保衛大夏,本就是我等職責。隻是若陛下出爾反爾怎麼辦?”

“放心,”問一高聲道,“你們往豫州去,隻要你們到了豫州,我們這邊就放人,你們接到消息,再戰不遲。”

聽到這話,葉世安冷笑了一聲。

他們大軍到了豫州,劉行知必然認為是援兵,哪裡容得他們戰不戰,怕劉行知就直接撲上來了。

周高朗聽到問一的說法,稍稍安心了些,點頭道:“那至少讓老朽見見家眷,確認他們無恙才好。”

得了這話,顧九思心裡一緊。他不由得將手放在劍上,往前了一步。

問一得了話,絲毫不懼,抬手道:“將人帶上來。”

說著,所有人便看見秦婉之和周平被壓著上來。

秦婉之嘴裡被綁了布條,身上被繩子綁著,頭發散亂,被人推攮著,走得踉蹌。周平跟在她身後,低著頭,瑟瑟發抖。

看見他們,周燁立刻上前了一步,被葉世安一把抓住,朝他搖頭道:“再往前,就進入羽箭範圍了。”

周燁強行忍住衝動,死死盯著城樓上的秦婉之。

秦婉之看見周燁,原本她絕望又慌亂,然而在觸及那個人堅定的眼神那一瞬間,她不由自主挺直了脊梁。

她突然就不怕了。

她捏緊了手中的瓦片,靜靜看著遠處的周燁,她看得貪婪又認真,仿佛是要將這個人刻畫進眼裡。

“周大人,”問一站在秦婉之旁邊,高聲道,“如今人已經見到了,您要不就即刻啟程去豫州吧。”

周高朗不說話,他盯著城樓,好久後,他才道:“我夫人呢?”

“昨夜有賊子闖入,”問一漫不經心道,“周夫人不幸身亡了。”

聽到這話,周高朗臉色巨變,他捏緊了韁繩,怒喝了一聲:“豎子小兒,你還我夫人命來!”

說罷他便想要打馬往前,周燁連忙一把抓住了周高朗,著急又惶恐道:“二弟還在!”

周高朗聞言,他僵住身子,將目光落在城頭那個顫顫巍巍的孩子身上,他雙眼瞪得血紅,手握在刀柄上,一時竟也不知是退還是進。

若是退,他不甘心。若是進,他又不忍心。

顧九思見狀,連忙上前,低聲道:“大人,我們先將剩下的人贖回來,等日後,再做打算不遲。”

“九思說得對,”周燁急忙道,“父親,如今保住活著的人要緊。”

周高朗不說話,他顫了顫唇,幾次要張口,都說不出話來。

周燁見他已悲不成聲,忙道:“問一,我們答應陛下的條件,可我們守在豫州,若是收不到放人的消息,你告訴陛下,後果自負!”

“好。”問一笑著道,“您上路吧。”

這話帶著諷刺,周燁來不及與他打嘴仗,他上前拉著周高朗的馬,小心翼翼道:“父親,我們回去吧。”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城樓,他張了張口,說了一句無聲的:“等我。”

說完之後,他轉過頭去,便不敢再回頭了。

城樓之上,秦婉之靜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整個人微微顫抖著,雙眼盈滿了眼淚,問一看了一眼秦婉之,笑了起來:“是不是還有什麼要同你家郎君說的?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要說什麼,好好道彆吧。”

說著,問一解開了塞著她嘴的布條,似是好心道:“說吧,多說些。”

秦婉之不說話,她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要將那人看得更清晰些。

她用背影勾勒著周燁的背影,那人似乎和第一次相見時沒有什麼區彆,仍舊那個溫和的、甚至木訥的青年。她看著他駕馬行去,仿佛是成婚以來,一次次看著他離開,她終於大喝出聲:“周燁!”

這麼久以來,她從未阻攔過他的腳步,卻獨獨這一次,叫住了他。

周燁回過頭來,便看見女子立於城牆之上,一襲橘色衣衫獵獵作響,他有些疑惑看著那高樓,隨後便聽那女子嘶喊了一聲:“彆去豫州!”

聽到這話,所有人臉色都是大變,問一一把朝著她抓過去,誰知道秦婉之動作更快,她不知是何時割斷了繩子,猛地將繩子一掙,一把抱住周平,便從城樓之下縱身躍了下去。

周燁看見那一襲橘衣如蝶而下,他目眥欲裂,而後他毫不猶豫,駕馬就衝了過去。

葉世安想要阻攔,卻隻來得及喊了一聲:“不……”

而顧九思比葉世安更快,他持劍跟在周燁身後,幾乎是同時就跟著周燁衝了過去,大喝一聲:“立盾,進攻!”

也就是這片刻,箭如雨而下,顧九思替周燁揮砍著他身邊的流矢,緊緊跟著周燁。而周燁全然已經忘記周邊的一切,隻看得見前方從城樓上落下的女子。

秦婉之重重落在地上,似乎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周平被她護在身前,整個人已經完全不會說話,他顫抖著,愣愣看著天空,一時竟是完全不會動了。

顧九思護著周燁衝到秦婉之麵前,第一波箭雨結束,臨汾城開了城門,士兵持著兵器衝出來,顧九思一人擋在周燁身前,麵對著衝過來的兵馬,大喝了一聲:“退下!”

這一聲大喝震住了衝出來的人,然而也不過就是頃刻的時間,戰鼓再響,士兵又衝向前來,顧九思守在周燁身前,擋住所有衝向他們的兵馬,而這個時候葉世安也領著第一波侍衛衝到,護在了周燁身前。

周邊砍殺聲成了一片,而周燁卻什麼都顧不得了,他一把將周平推開,跪在秦婉之身前。顧九思將周平一拉,就護在了身後。

秦婉之身下全是血,她蒼白著臉,笑著看著周燁。

周燁說不出話來,他又急又怕,手顫抖著想去碰她,卻不知如何下手,他慌亂的看著她,眼裡大顆大顆落著淚。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隻能是“啊、啊”的發著極短的音節。

秦婉之看著他的模樣,卻是格外從容,她顫抖著抬起手來,握住了周燁的手。

當她的手碰到他的手的瞬間,周燁定住了動作,他呆呆看著秦婉之,秦婉之微笑開來,沙啞又艱難道:“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周燁沒說話,他看著她,眼淚如雨而落。

顧九思拚死揮砍著任何試圖靠近他們的士兵,鮮血濺在周邊,但他沒說一句讓周燁站起來的話,他隻是擋在他身前,護著他,保著他,讓他安安穩穩,做這最後一場告彆。

秦婉之覺得眼前開始黑了,她輕輕喘息著:“你彆難過……這輩子……我很高興……”

“他們想……騙你……去豫州……你會死……會死的……”

“我不會……”周燁終於開口,他顫抖著聲,“我會有辦法的。”

“真……真的啊?”秦婉之艱難笑起來,她放開他的手,向他伸出手,周燁知道她的意思,他彎下身,將她抱在懷裡。

她的骨頭斷了許多,他一碰她,她就疼,可她太貪戀這個懷抱了。

亂世之初,她家破人亡,一人獨上幽州。她以為周家大公子不會認這門親事,不會娶她這樣一個孤女,可他卻認了,他還娶了。

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把她抬進了周府,成親那天晚上,他挑起她的蓋頭,還會結巴著和她說:“你……你彆害怕,我……我會對你好的。”

那是獨屬於他的溫暖,也是獨屬於她的光。

這光照亮了她的人生,讓她覺得,人生所有苦難都不是苦難,而是為了換來這一生,與他這一場相遇。

她抓著他胸口的衣襟,低喃出聲:“阿燁,彆辜負我……”

“好好……”她口中湧出血來,“好好活著……”

如你所願的活。

如她最初見到那個會意氣風發同她說“我願以此生心血,求清平盛世,得百姓安康”的青年那樣,張揚熱血的活。

讓他永不磨其棱角,永不冷其熱血,永遠心頭有一片天地,光明燦爛,照耀四方。

這是她的周燁,她的郎君。

可這些話她都說不出口了,她失了力氣,閉上眼睛,便再沒了聲息。

她的手從他胸口滑落下去,他一把將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前,他顫動著身子,壓抑著低泣。他似是怕自己的哭聲驚到了她,又似是不願承認這份分彆,故而不願讓這悲傷聲張。

周邊的兵荒馬亂,周邊城門大開,周邊箭矢如雨,周邊天崩地裂,似乎都與他們沒有了關係。

周高朗一馬當先,帶著葉世安等人衝在前方,葉世安有條不紊指揮著跟著來的隊伍,配合著周高朗用撞城柱撞開了城門。

周高朗正值哀傷之際,他不顧一切,追擊著前麵的問一,大喝出聲:“問一,你站住!”

這一聲厲喝仿佛是驚醒了周燁,他顫動著睫毛抬起頭來,看向了城門內追擊著問一而去的周高朗,他慢慢放下了秦婉之,同旁邊士兵低啞道:“護好她。”

說完,他便猛地朝著城門內衝了進去。

顧九思見緊隨而上,周燁仿佛是蓄滿了所有力氣,一路不管不顧往前狂奔,抬手橫刀割開一個士兵喉管,便奪走了對方的箭匣,隨後一麵往前追,一麵抬手舉箭,對著問一連發三箭。

問一側身躲過周燁的箭矢,腳步慢了下來,便是此時,顧九思也抓了一人的箭匣,從牆上過去,抬手彎弓,一路追射著問一。

顧九思從牆簷上走,問一在人群中狂奔,周燁緊隨在後,周高朗見他們追去,乾脆回過頭去,殺上了城池。

顧九思站在高處,看了一眼問一逃跑的方向,他瞬間折了一個方向。

問一跑進一個巷子,剛衝進去,便看顧九思站在了巷子裡,手持長劍,靜靜看著他。

問一轉過頭去,便見周燁堵在了巷口。

周燁逼近問一,問一喘息著,笑著退後道:“兩位大人物如此屈尊降貴追殺我這麼一個小小侍衛,這真是在下的榮幸啊。”

話剛說完,顧九思便直接出口,一把鎖住他的喉嚨,直接按在了牆上,冷聲道:“是洛子商讓你殺她們的?”

“不是……”

問一拚命掙紮著,周燁拔劍就將他試圖偷襲的一隻手釘在了牆上,冷道:“說實話。”

問一喘息著不肯說話,周燁抬手又削去了他的膝蓋,問一慘叫出聲,頓時失去了承重,顧九思扣著他的咽喉不放,繼續道:“洛子商讓你殺他們,是不想讓周大人去豫州,對不對?”

問一還不肯說,咬著牙奮力掙紮,隻是道:“你殺了我吧。”

“洛子商不肯讓周大人去豫州,是因為他希望周大人進攻東都,然後和範玉打個兩敗俱傷,所以,洛子商和劉行知約好的,是不是?!”

“不……”問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而他掩飾得極快,繼續道,“您開什麼玩笑?”

“還不說實話!”

顧九思抓著問一的腦袋朝著牆上一撞,將他一把扔在地上,抬劍指著他:“所以,洛子商修黃河,到底是什麼圖謀?”

“圖謀?”

問一笑起來:“我家大人為國為民,你卻說他有什麼圖謀?”

話剛說完,周燁便一巴掌抽了過去,隨後抓著他的頭發,冷聲道:“他對黃河動了什麼手腳?”

問一不說話,他緊盯著周燁。

他從這個男人眼神裡明白,自己今日是不會有活路了。他看著周燁,慢慢笑起來:“可憐。”

周燁不說話,死死盯著問一,問一笑著道:“你夫人為了天下丟了性命,日後坐在金座上,怕……”

話沒說完,顧九思便從問一身後一劍貫穿了過去。問一扭過頭,看向顧九思,正要開口,顧九思又果斷給了第二劍。

周燁抬眼看向顧九思,顧九思平靜解釋:“他應當是不知道。”

“你怕他說出口來。”

周燁笑起來,眼裡帶著嘲諷:“你怕他說的話,我受不了。”

顧九思沉默不言,周燁靜靜注視他:“你也覺得我可憐。”

“周大哥……”

“彆叫我。”

周燁低著頭,轉過身去,他踩在血水裡,挺直了腰背,大步往前。顧九思說不出話,他隻能跟在他身後,什麼都沒說。

這時候周高朗已經取下臨汾,周燁問了士兵,徑直去官署找周高朗。

官署之中人到處都是人,顧九思跟著周燁走進去,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麵都是哭聲,周燁步子頓了頓,他似是不敢再上前一步,然而片刻後,他終於還是決定走上前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每一步都離哭聲更近了些。

等他走進官署之後,就看見了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周高朗正趴伏在周夫人身上,毫無儀態的痛哭著。

旁邊人見周燁進來,紛紛都看向了他,他手中提著劍,目光落在躺在另一側的秦婉之身上。

他靜靜看著秦婉之,深吸了一口氣後,看向旁邊痛哭著的周高朗道:“父親,先裝棺吧。”

周高朗哭著點頭,旁邊人去找了棺材,所有人看著周高朗和周燁親手將他們裝棺,周高朗哭得不成樣子,周燁卻呈現出了一種意外的冷峻,他將秦婉之放進棺木,他靜靜注視著秦婉之,好久後,他握住秦婉之的手,輕輕吻了下去。

“我會為你報仇。”

他沙啞出聲。

他一定會為她報仇。

說完之後,他親手關上了棺木,棺木蓋上那一瞬間,周燁抬眼,看向對麵的周高朗,周高朗哭夠了,他似是一下蒼老過去,他招了招手,周燁走過去,扶住周高朗,周高朗低啞道:“裝好靈堂,所有人先去休息吧。世安,九思,”他喚了兩人一聲,顧九思和葉世安立刻應聲,周高朗低聲道,“你們一個人布置靈堂,一個人去看一看平兒。”

兩人應是,周高朗和周燁便走遠了。

等兩人消失去,葉世安才道:“我布置靈堂,你去看看二公子吧。”

顧九思應了一聲,神色似是有些沉重,葉世安看了他一眼,隨後道:“你彆多想了,最後決定都不是咱們做,周大人如何說,我們如何做就是了。”

“要是他做錯了呢?”

顧九思皺起眉頭,葉世安迎上他的目光,平靜道:“你可以不做。”

顧九思抿了抿唇,終是沒有說話,他同葉世安道彆,轉頭去了周平房間。

周平從城樓上掉下來時被秦婉之護著,加上他個子又小,筋骨軟,落下來後,竟隻是些擦傷。顧九思進門時,周平躺在床上,他不過**歲,卻像一個大人一般,怔怔看著床頂。

顧九思走到他邊上來,溫和道:“二公子,您感覺如何了?”

周平沒說話,他盯著床頂,一言不發。顧九思想著他是受了驚嚇,也沒多說,上前去替他拿了被子,掖了被角。周平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久後,他才道:“她們都死了。”

顧九思動作頓了頓,周平說的是陳述句,他雖然年紀小,卻是什麼都明白的。顧九思想了想,隨後道:“二公子不必擔心,日後你父兄會保護你的。”

“他們會死嗎?”

周平聲音有些發顫,顧九思抬眼看向周平,認真道:“不會的。”

“他們會給母親、嫂嫂報仇嗎?”

這話讓顧九思皺起了眉頭,他斟酌了片刻後,慢慢道:“二公子,你還小……”

“若他們去報仇,”周平緊接著問,“我能上戰場嗎?”

“您要去做什麼?”

顧九思看著周平,頗為不解,周平抓著顧九思袖子,認認真真開口道:“報仇。”

顧九思愣了,他看著周平,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

當仇恨連一個孩子都籠罩,不以血洗,便絕不會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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