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不知道好時光為什麼總是這樣短暫,新生活剛剛開始了一天就結束了,他的新家尚未成型,反倒是又多了兩個仇人,一個是段人龍,一個是陸健兒。炯炯的目光緩緩熄滅了,他呆呆的望著嚴明,然而嚴明長篇大論,還有無數的話要對他說。
他逼迫著自己聽,越聽越清醒。嚴明已經將接下來的每一步都籌劃好了,甚至包括最後如何伏擊段人龍。在整個計劃裡,他其實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沒有他,嚴明一樣可以送段人龍上西天,但陸健兒偏要把他放到這個計劃裡,偏要讓他的手也沾染上段人龍的鮮血。
陸健兒喜歡一切人和事都在掌握之中,籠絡和利用陸健兒,是要付出代價的。
清醒的金玉郎,知道自己還沒有力量去反抗陸健兒,除非自己火速高攀上馬秘書長或者霍督理那樣的大人物。那麼換個角度再想,如果世上沒了段人龍這個人,於他又有什麼影響呢?
他想了又想,末了感覺段人龍若是真死了,可能也不壞。沒了段人龍從中作梗,他一定立刻就能和段人鳳結婚,擺設著白漆家具和櫻草色窗簾的新家庭裡,隻有他和她,將來也許還會增添幾位活潑的小天使——當然那是後話,可以先不去想。
暢想著他和段人鳳的二人世界,他走了神,甚至恍恍惚惚的向著嚴明笑了笑。笑過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瘋狂:難道自己連段人龍也要殺嗎?
那可是段人鳳的親哥哥、是他的“龍”啊!
他悚然起來——段人龍再可恨,終究也還是不同於旁人,起碼不同於金效坤。如果段人龍沒有變心的話,那麼一定會成為他新家庭中的一員,他對段人龍是不甚滿意,但他願意接納他,願意和段人鳳一起認他做大哥。
他聽著嚴明的計劃,同時打著自己的算盤。等嚴明說完最後一句,他也有了主意。擺了個深思熟慮的姿態,他告訴嚴明:“你這番話,我聽明白了,但是事關重大,我不敢獨自拍這個板,還是要先回北京一趟,問問陸兄的意見。”說到這裡,他笑了:“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小事,我敢做主,大事,我隻敢做傳聲筒。”
嚴明聽了這話,再次哈哈哈,笑道:“老弟台,真是幽默啊!”
金玉郎跟著他笑,心想這有什麼幽默的。
嚴明走後,金玉郎交待了施新月幾句,然後回了段宅。
段人龍不在家,家裡隻有段人鳳。他早上氣衝衝的走了,段人鳳一直很惦記,如今見他回了來,她心裡一喜,臉上卻隻是淡淡的一笑:“回來了?”
金玉郎進門之後,直衝到段人鳳麵前說道:“我們私奔吧!”
段人鳳一愣。
金玉郎又道:“我們到北京去住幾天,順便玩玩,就咱們兩個,不帶龍。”
“這是從哪兒想起來的話?”
“這還用想?龍現在成天挑我的刺,我還賴在這裡做什麼?我又不是沒地方去!我想好了,要麼你跟我走,我們把龍扔下,讓他自己反省反省,要麼我不走,我留下,我和他談判,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對我這樣壞?”
段人鳳可不敢讓他和哥哥開談判,怕他知道了哥哥的真實想法,會氣得當場抽風。也不好讓他獨自先走,一是自己舍不得他,二是怕他聽了這話,以為自己攆他,又要大哭大鬨,再咬自己一口。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哥最近日子不太平,你看昨夜——”
“他自己願意過這種日子,誰能攔得了他?他不是最近日子不太平,他做煙土生意,背後又沒有靠山,一輩子都不會太平。要是等他太平了你才能和我走,那索性算了,你彆走了,我也不等你了,我現在就去自殺。你看我乾不乾得出來?”
段人鳳聽了這話,頗想兜頭給他一巴掌,但一想到他對自己的那番情意,和他那個不可收拾的脾氣,她管住了自己的手,沒敢真打,同時又想自己若是真能把金玉郎哄回北京去,大概也不錯。要不然把他和哥哥放在一起,遲早要出亂子。況且自己快去快回,哥哥這邊就算是亟需人手了,自己也不至於幫不上忙。
段人鳳思索停當,對著金玉郎說道:“那你等一等,我去帶幾件衣服,還得給我哥留句話。”
金玉郎伸頭在她臉上“邦”的親了一口,喜笑顏開:“好,我也得給施新月打個電話,我不管他了,讓他自己回北京吧!”
在段人鳳收拾行裝的空當裡,金玉郎真給施新月打去了電話。他告訴施新月:“你對嚴明說,我有急事回北京了。天津這邊的事情,讓他自己斟酌著辦,不必再等我的消息。”
施新月答應了,又問:“金先生,那我呢?”
“你自由,想回就回。月底記著去禁煙總局領薪,沒彆的事了。”
金玉郎掛斷電話,抬頭一看,就見段人鳳提著隻皮箱下了樓,和方才不同,她抹去了唇上的口紅,又恢複了男裝。
“出門還是這樣方便。”她對金玉郎說。
金玉郎抬手正了正她頭上的禮帽,笑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