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後的堂屋裡,有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反應更大,他眼神躲閃,不敢跟人對視,老警察邁了一步,他悶頭就逃。
徒弟伸手敏捷的將他按在了地上,他嘴裡喊著“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已然不打自招了。
被捉住的是王大的兒子,大隊長說成年了要過繼給王二的那個。老鼠藥的包裝紙讓王大媳婦燒了,但已經不重要了,王小扛不住事,老警察審了沒兩句,他就一股腦招了。
家裡天天晚上鬨耗子,王大媳婦前天翻櫃子,發現櫃子底下竟然被老鼠咬了一個洞,棉被臭氣熏天,全是老鼠屎,王大媳婦心痛得滴血,發誓要把家裡的老鼠狠狠收拾一通。
王二見大嫂在院子裡曬棉被,想到自己屋裡的老鼠洞,他攏共一床被子,可經不起老鼠糟蹋。次日一早王二上公社買了老鼠藥,王大媳婦聽說以後理直氣壯地“借”走了老鼠藥,她的被子
壞了,
老鼠藥得緊著她用。
王大媳婦的借向來是有借無還,
王二被打壓慣了,覺得一包老鼠藥而已,沒什麼。萬萬沒想到,他的一再忍讓最終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老鼠藥毒性大,王大媳婦專門拿了個破碗裝,放到老鼠出沒的角落,告誡家裡人千萬彆碰。王小嗯了聲,深深看向角落。
十八歲的王小情竇初開,有了喜歡的姑娘,他被王大兩口子養渾了,行事頗有些無法無天,大膽地攔下姑娘表白,說要娶她。姑娘急了眼,脫口說了句“你以後要過繼給你二叔,你二叔條件那麼差,我不能嫁給你”。
王大常年打著過繼的借口剝削王二,村裡的好事者經常用這話逗王小,問他願不願意給王二當兒子。在王小眼裡,王二又老又窮,他咋可能願意。
被喜歡的姑娘拒絕,王小鑽了牛角尖——二叔死了,自己就不用過繼了。
王小將拌了老鼠藥的飯端去了王二家,因為過繼,王二對王小一直比對其他王家人熱情,他受寵若驚地接了飯,活了幾十年,他總算感受到孩子的孝心了。
王二昨夜受了涼,鼻子失靈,沒聞到米飯裡老鼠藥的味道,舌頭倒是嘗出了不對勁,但他以為是飯餿了。糧食珍貴,餿了的飯王二照樣吃得下,見他大口大口地刨完飯,王小的衝動消退,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
他殺人了!
王小手腳發軟地逃回了家,和王大撞了個正著,他慌張攥著王大的衣服:“爸,怎麼辦,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什麼?”王大大驚失色,聲調拔高,接著意識到此事不能宣揚,猛地把兒子拽進了屋,“你殺誰了?人死了嗎?”
“我……我把媽拌了老鼠藥的飯端給了二叔,二叔吃完了。爸,你救救我,我不想死。”王小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他不想死,莫非王二想死了?
殺人啊,王小怎麼敢的?王大後背冒了層冷汗,他強行鎮定下來:“有人看見你送飯嗎?”
王小搖頭,王大鬆了一口氣:“聽著,今天早上沒出過門,沒見過你二叔,不管他出了什麼事,都跟你沒關係,明不明白?”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王大讓王小把此事爛在肚子裡,不準告訴任何人。王小懵懵懂懂地應了,他握緊拳頭,遊魂般地躺到了床上。
王大擔心露餡,借口身體不舒服跟隊上請了假,他偷懶耍滑是常有的事,隊裡的人不以為意。若非王二勤快,他們一家遲早餓死。
接著便是王二毒發引起的一係列事件了,王小被押到了派出所,殺人償命,等待他的將是一顆槍子,而王大作為幫凶,少不了十年的勞改。
小警察說完,問診室內久久無人出聲,張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可是一條人命,他們怎麼下得去手的。
如果王大在第一時間門把王二送到衛生所洗胃,王二八成不會死,田勇恨恨:“簡直是畜牲,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褚歸未曾料到王二的死竟然如此荒誕,雖然獲罪的隻有王大和他兒子,但王大媳婦等人又真的完全無辜嗎?
王二啊,不過是被世道吞吃的一個可憐人罷了。
“麻煩你特意跑一趟了。”曾所長頓了頓,“他們父子倆被抓,家裡有誰上派出所鬨嗎?”
曾所長真正想了解的其實是王家人的態度,王二死在衛生所,褚歸堅持報的警,王家人很難不把怨氣撒到他們身上。
“怎麼沒有。”說起王家人,小警察一肚子的火,他是新來的,第一次見識了什麼叫做潑婦,“王大媳婦帶著她的幾個孫子撒潑打諢,說我們要是不放人,她一頭撞死在我們門口。”
王大媳婦的話難聽極了,一會兒說王大父子是冤枉的,一會兒說派出所吃人,一會兒說王二該死,惹來了一大堆人圍著派出所看熱鬨。
後麵是老警察出麵,警告王大媳婦再鬨事就抓她拘留,才把人趕走了。
警察明白曾所長的擔憂,他無法保證王家人不來鬨事,畢竟他們沒犯罪,有人身自由,隻能口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