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長栓並不理解大人們善意的謊言,他寶貝地揣好雞蛋,小大人一樣勸褚歸不要挑食,認真吃飯才能長得跟賀叔叔一樣高一樣壯。
褚歸笑笑,沒有戳破小孩的夢幻泡泡,賀岱嶽那體格,靠的可不僅僅是吃。
“最近有心口疼嗎?”褚歸捂熱聽診器的一頭貼到長栓的心臟處,輕而緩的心臟跳動聲伴著異於常人的雜音經由皮管清晰地傳入耳中。
長栓自己撈著衣擺,滿是好奇地盯著褚歸手中的聽診器。褚歸用的聽診器是他在醫院實習結束時,一位西醫科老師的贈彆禮,聽說是從國外輾轉帶回來的。
“前幾天奶奶罵我爸的時候疼了。”長栓縮著肚皮,根根分明的肋骨清晰可見,他其實什麼都懂。
褚歸取下耳件湊到長栓的耳邊:“要聽聽你自己的心跳聲嗎?”
長栓的傷感立馬被對新鮮事物的向往衝散,耳件入耳時他略微不適應地蜷起了手指,下一秒握緊拳頭,原來他的心跳聲是這樣!
待長栓玩夠了,褚歸將聽診器放回藥箱,針灸需要脫衣裳,擔心長栓受涼,他事先準備了炭盆暖屋。
燒得火紅的炭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熱量,長栓在褚歸的指揮下脫衣躺平,偏頭瞅著褚歸給針具消毒。
“把眼睛閉上睡一覺,睡醒就好了。”針尖如芒,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長針入體,即使成年人也難免發怵,為了緩和長栓的情緒,褚歸打算等他睡著了再施針。
誰料長栓沒有絲毫懼怕,他眨巴著因銷售而略顯突兀的大眼睛,第一次像褚歸提出了請求:“褚叔叔我能不睡嗎,我想看著。”
長栓覺得有什麼好怕的呢,施針是給他治病,他當然要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好起來。
聞言褚歸詫異地抬了抬眉,見長栓是真的想看而非逞強,於是同意了:“不舒服的話就跟我說,但千萬不能亂動明白嗎?”
長栓點點頭,意識到自己動了,連忙停住,嘴巴緊緊抿著,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銀針或撚或刺,褚歸的額頭慢慢滲出了汗珠,透明的液體仿佛透過皮膚滴到了長栓的心上。望著褚歸嚴肅的麵容,長栓感覺沉重的肢體變得無比的輕快。
幼小的種子在此刻埋入了長栓的心臟,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生根發芽,終有一天它會頂破泥土,長出茁壯的枝丫,在枝頭開出最絢爛的花。
針灸而過程漫長而枯燥,長栓卻看得津津有味,他一貫是個擅長自娛自樂的孩子,褚歸偶然間抬頭,發現他把自己盯成了鬥雞眼。
“有哪裡難受嗎?”褚歸擦去額頭的汗,他解了外套,貼身穿的衣服領子被汗水浸濕,透著更深的色澤。
“沒有。”長栓僵著腦袋,隻有嘴皮子一開一合,“褚叔叔,我針灸完了能和天麻一起玩嗎?”
長栓已經知道褚歸養的小動物有對應的名字,貓貓叫天麻,小馬駒叫首烏,全是中藥材。
“可以。”褚歸寫下施針前後的用時,長栓是他的首
個心臟病患者,
他治病的同時亦是在摸索經驗。為此褚歸專門給長栓單獨創建了一個病曆本,
上麵詳細記錄了長栓的用藥與脈象變化。
收了針,針孔在長栓的身上留下了細密的紅點,褚歸給了他一塊餅乾,作為勇敢者的獎勵。
以防有人中途闖入,褚歸從屋裡彆了門,針灸結束,他取下門閂撤去炭盆,冷熱空氣對流,掀起了一股小小的風。
長栓四處咪咪咪咪地喚著,尋找天麻的蹤跡,褚歸替他指了天麻平日常待的幾個地方,長栓挨個尋過去,最後終於在竹林見到了當雞崽守護神的小貓。
準確來講出殼兩個多月的雞不應稱之為雞崽,它們褪去了絨毛,從雞冠能直接分辨公母,嘰嘰喳喳地在竹林裡翻著小蟲吃。
天麻臥在乾燥的竹葉堆中,見了長栓也不跑,享受著長栓的順毛服務,愜意地打起了胡嚕。
一人一貓相處得十分和諧,褚歸放心回到了衛生所,繼續處理藥材。正當他以為長栓會和天麻玩到中午時,門框處突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怎麼不跟天麻玩了?”褚歸衝長栓招招手,叫他進來,“手洗了嗎?”
“洗了。”長栓張開手指給褚歸檢查,“褚叔叔,我在竹林裡找到了一窩雞蛋!”
長栓語氣興奮,迫不及待地想領褚歸去看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