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岱嶽上老院子找楊桂平商量進山的事宜,褚歸牽了首烏出門放風,路上碰到了跟吳大娘結伴的潘中菊,兩人背著高聳的柴火,彎腰曲背,麵上有說有笑的。
“當歸你和岱嶽回來啦。”潘中菊暫停腳步,“電話打通了嗎?”
“打通了。”褚歸調轉馬頭,“伯母你找個地歇歇,我來背。”
“不用不用,我背得動。”潘中菊雙手抓著肩繩,“就剩幾步路了,電話具體長啥樣?真的你說啥對麵馬上能聽到嗎?”
村裡多數人從來沒見過電話,吳大娘的好奇心賽過潘中菊,聽到潘中菊問,她連忙讓禇歸先彆說,等她回家放了柴火一起聽。
吳大娘把背簍摔到屋簷下,擰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顧不得換衣服,邊拍著身上的柴火渣邊趕去潘中菊那。
潘中菊擺好椅子,中間的凳子擱了裝滿茶水的搪瓷杯,吳大娘坐下一口氣乾了大半:“行了,褚醫生你講吧。”
禇歸失笑,握筆在紙上畫了個電話的簡易圖,向她們介紹部件名稱與相應的用途,吳大娘兩眼放光,感覺自己學會打電話了。
原來電話長這樣,打電話似乎挺簡單的嘛。
“電話是實時傳播的,跟我們麵對麵說話幾乎沒什麼區彆,隻是聲音聽著稍微有點變化。”禇歸講得口乾舌燥,吳大娘聽得意猶未儘,發明電話的人腦子到底是咋長的?
吳大娘還問了通話的原理,褚歸解釋了,兩個中年婦女滿臉茫然,沒上過學的她們聽不懂一個字。
“哪天你們上縣城可以進郵電局打一個。”一分鐘花不了幾個錢,開開眼界,褚歸覺得是值當的。
“算了算了。”潘中菊連連搖頭,肢體動作中表現了對新事物的忌憚,“我們又沒啥打電話的對象。”
寫信、發電報、打電話,沒有進行的對象,所以算了,所以新事物對他們而言永遠是新事物。
吳大娘喜歡湊熱鬨,她曾經一個人去公社的郵電局轉悠,看彆人寄信、發電報,她生在青山公社,長在青山公社,她沒有能寫信的人,她也從未收到過信。
“誰規定打電話一定要有人接了?”褚歸鼓勵道,“實在不行你以後給我打,我一準接。”
總有一天我要摸摸電話這稀罕玩意兒,吳大娘心想,她五十幾的歲人了,再不多看看,一輩子豈不白活了麼。
她不能白活!
吳大娘死水一般的腦海忽然湧起了波濤,她恍惚地眨了眨眼,屋外的山依舊是山,天依舊是天,但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白色紙張上的黑色圖案在吳大娘心中承載了新的意義,她向褚歸討了他畫的電話,滿意地收到荷包裡。
吳大娘哼著年輕時在集會上學的調子回了家,渾然不覺自己跑了調。進屋後她犯起了難,偌大的房間找不到一個能放電話的妥帖地方。
壓箱底吧,她沒法時時看見,擱明麵上怕弄臟,放枕頭底下又會皺。
吳大娘翻箱倒櫃
,刹那間福至心靈,她決定了,把電話釘牆上!
說乾就乾,吳大娘拿了兩根鐵釘,一根穿過電話哐哐砸進牆裡,一根釘在電話上麵兩厘米處,留一小截掛擋灰布。
大功告成,吳大娘看著自己的成果,如同做了件什麼了不得的事。
牆上與電話比鄰的是一張前年的畫報,當時村裡投票評先進家庭,吳大娘家以一騎絕塵的優勢當選,村裡發了一張畫報與一個印有先進家庭四字的搪瓷盆。
畫報原是掛在堂屋的,過了一年多邊緣破了一角,吳大娘不願意丟,挪到了自己屋裡。
一年一度的評先進是關乎全村利益的大事,楊桂平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困山村雖然地少人窮,但村民們安分守己,上交的公糧保質保量,有褚歸與賀岱嶽的加持,楊桂平對困山村評上先進抱了很大的希望。
往年前進大隊是先進大隊的種子選手,十次先進前進大隊能占七次,今年他們出了命案,至少兩年內彆想評先進了。
“可惜褚醫生沒落戶我們困山村,不然先進個人非他莫屬。()”楊桂平遺憾道,先進個人,多光榮的稱呼。
他不在乎這些。()”賀岱嶽了解褚歸,他做任何事從不是為了什麼名譽與光榮,“進山的事麻煩楊叔你費心了。”
村裡大幾十個青壯年,全帶著進山顯然不現實,賀岱嶽請楊桂平先通知下去,有意者到村委處報名,他再根據人數酌情部署。
通知是次日上午傳達的,下午登記姓名的本子便翻了頁,王成才越記越發愁,報名的人那麼多,彆把他從核心隊伍裡擠出去了。
村裡的青壯年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報了名,要不是賀岱嶽限製了年齡,估計人數會往上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