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中菊醒時屋裡僅她一人,鍋裡溫著賀岱嶽不知何時起床做的早飯,後院的首烏吃著穀料,因為太早,潘中菊恍惚從首烏的眼睛裡看到了人一般的困頓。
像極了早上沒睡醒,被強行叫起來吃飯的小孩。
潘中菊洗了臉,坐在凳子上慢條斯理地用梳子將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到耳後,她知道賀岱嶽早起去了哪,但他對褚歸是不是過於緊張了?
褚歸是城裡人,可接連幾日天清氣朗的,路麵乾得風能揚起塵,真用得著往返接送嗎?
梳頭發的手不由自主的變慢,潘中菊失神地捏著梳子,手搭著腿,表情若有所思。褚歸與賀岱嶽相處的一幕幕浮現腦海,潘中菊想了半天落不到一個實處,仿佛始終缺了點什麼。
“喵~”天麻討食的叫聲打斷了潘中菊的思緒,她放下梳子掖了掖頭發,俯身摸摸天麻毛茸茸的腦袋。
潘中菊拍拍衣服起身,她頭發長得密,梳頭時難免會掉一兩根,嘀咕了一句沒見過關係這麼好的兩個人,她揭開鍋蓋端出了賀岱嶽留的早飯。
天麻吃到了潘中菊分的小半張餅,它對吃食從來不挑,給什麼吃什麼,偶爾自己抓個老鼠打打牙祭,家裡跟後山竹林的老鼠被它抓絕了跡,為此它不得不擴大了活動範圍。
上門借貓的人接連被拒,次數多了,村裡人漸漸明白潘中菊是來真的,雖然他們不理解乾嘛把一隻畜生看得那麼重,但貓是人家養的,主人家不借,他們也沒法硬搶。
“吃早飯呢。”吳大娘跨過門檻,到八仙桌邊的條凳上坐下,“怎麼你一個人吃飯,你家岱嶽去哪了?”
“他到公社接褚醫生去了,你吃過了嗎?”潘中菊將裝餅的碗朝吳大娘推了推,“我給你拿筷子。”
“我吃過了,你自己吃自己的吧。”吳大娘把碗推回去,隨口打趣了一句,“你家岱嶽可真稀罕褚醫生,我跟鐵蛋他爺爺剛結婚那會兒L都沒他們倆黏糊。”
吳大娘和鐵蛋爺爺是經人介紹認識的,見了麵互相沒什麼意見,相處上幾次便定了結婚的日子,新婚夫妻最是親密,卻也沒有賀岱嶽那樣褚歸走哪跟哪的,瞧瞧褚歸不過在外麵歇了一個晚上,賀岱嶽大清早就巴巴地趕著接人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潘中菊僵了一瞬,勉強嚼了兩口咽下嘴裡的軟餅,頓時失了胃口。
“咋不吃了?”吳大娘見潘中菊拎起了鍋蓋,豎著耳朵聽了聽外麵的動靜,“你大哥的豬莫非殺過了嗎?”
“沒殺,岱嶽做的餅多,我吃飽了。”潘中菊掩飾道,“殺豬匠八點到,你要換肉啊?”
“嗯,野豬肉膻得很,買點家豬肉過年吃。你大嫂的豬養得好,我怕晚了讓人搶光了。”吳大娘有備而來,她揣著自家的公分本,準備換個三四斤。
滿村誰家養了豬、養了幾頭,豬養得怎麼樣,吳大娘一清一楚,賀大伯家的兩頭豬同圏喂養,一頭交了百八十斤,另一頭絕對輕不到哪去。
吳大娘看過村裡其他人家養的
豬,全是瘦骨架子,賀大伯娘能甩他們幾條街。
村上的分肉不是按人頭給,而是各家拿工分換,養豬的人家則用換得的工分兌來年養豬的糧食,如此循環往複。潘中菊以前替村上養牛,逢賀大伯家殺年豬總會換一塊肉,同賀大伯給的一起掛到房梁存著,盼賀岱嶽回家探親吃。
吳大娘和取了公分本的潘中菊向外走:“今年岱嶽和褚醫生在,你怕是得多換點肉。”
“嗯,岱嶽讓我換十斤。”潘中菊鎖了院門,對於一頭毛重百來斤的豬,十斤肉不算少了,畢竟還得去除血水、內臟和豬頭豬腳。
說著話到了賀大伯家,大伯娘養的豬好是眾所周知的事,院裡站了不少人,吳大娘借潘中菊的光進了廚房,大伯娘係著圍裙在灶前燒火,鍋裡的水滋滋作響,差不多快開了。
背著家夥事的殺豬匠早了一刻鐘抵達,賀代光叫上楊朗他們把豬從圈裡拉了出來,合力按到了殺豬凳上。
殺豬匠是殺了十幾年的老手,他找準位置一刀下去,冒著熱氣的深紅豬血嘩嘩的流入下方接血的大盆中。
吳大娘誇了聲這豬血好,殺豬匠兌了兩瓢水,撒一撮細鹽攪勻:“行了,抬走吧。”
刮毛剖腹,倒吊在樓梯上的豬約莫一人高,殺豬匠揮動著剔骨刀將其分為了兩扇,賀代光他們協助著轉移至倒扣的打穀鬥上。
白花花的豬油顫巍巍地晃蕩,王成才拎著村裡的大稱,卸了豬頭豬腳的兩扇豬肉淨重九十八斤,村民們捧著公分本,一個“我換一斤”、一個“我換一斤半”地喊了起來。
“排隊排隊。”王成才維持著秩序,把各家換肉扣除的工分記到賀大伯家的工分本上。
王成才算一筆核對一筆,雖然慢了些,但能保證準確,趁著人齊,楊桂平通知了一件事,叫大夥三天內拿著自家的公分本到村委對賬。
對完賬的下一步是什麼無需多說,人群瞬間一陣歡呼,要結算公分分糧分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