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寫了兩行,褚歸突兀地停筆,凝神思考了許久,久到長栓抄完了生字,他方如夢初醒。
按下紛雜的思緒,褚歸接著寫信,賀岱嶽下午要去前進大隊請潘家舅舅打櫃子,正好讓他寄了。
臨過年,村裡人清閒了許多,賀岱嶽每日隻出半天工,剩餘時間忙忙彆的,養殖場的豬崽能吃能喝的,暫且不用他操心。
褚歸離了凳子,捋著天麻的長栓立馬抬起了頭,長栓腿上暖和,天麻眯著眼睛不肯挪窩,似封印一般令長栓無法動彈。
“粘人精。”褚歸用手指撥弄天麻耳尖,天麻抖著耳朵躲,尾巴小幅度甩動,等褚歸換了手掌撫摸頭頂,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喉嚨裡發出了代表舒暢的呼嚕聲。
長栓彆扭地伸了伸腿,褚歸明了一笑,托著天麻將它放到地上:“腿壓麻了吧,起來活動活動。”
入冬以來天麻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體重急劇飆升,配著密實的長毛,儼然一副大貓的樣子了,抱著沉甸甸的,褚歸估摸著得有八九斤,腰身比長栓穿了棉褲的大腿都粗,哪個小孩能受得了。
長栓扶著桌子跺了跺腳,天麻確實把他腿壓麻了,但軟乎乎的貓肚皮太暖和,他舍不得撒手。
眼見著天麻下了地又徑直往窩裡鑽,肥肚皮隨著步子左右晃蕩,褚歸乾脆逮著它輕輕丟到了院子裡:“看你胖得,快出去跑跑,不準進屋。”
爪墊觸碰到冰涼地麵,天麻抬了抬腳,接著毫不猶豫地掉頭朝屋裡跑,門縫被褚歸擋住,
它徒勞無功地撓了兩下,喵喵叫一聲疊一聲,八斤的小貓裝了七斤委屈。
孫榮立在衛生所門口,目睹了褚歸欺負天麻的全過程,笑意由眼角漫至眉梢,顯而易見,褚歸在這裡待得很開心。
麵對天麻的撒嬌,褚歸節節敗退,他鬆了手,任天麻頂開門縫,繼續回窩睡大覺。
“三師兄。”對上孫榮的目光,剛剛做了幼稚行為的褚歸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掩飾性地關緊大門,“上午通常沒什麼病人,我帶你在村裡轉轉??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好,衛生所要鎖嗎?”孫榮側過身,褚歸點點頭,快步過去鎖了門。
師兄弟二人走在前,長栓隔了幾米遠的距離跟在他們後麵,他不怎麼跟村裡沒上學的小孩玩,一來他心臟弱,那些上躥下跳的男孩們被家長們提著耳朵告誡過,從不主動邀請他;二來時間湊不上,七八歲不上學的小孩大多是要幫著家裡做事的,洗衣做飯掃地背柴,襯得長栓像個異類。
褚歸並不是帶著孫榮漫無目的地瞎逛,他擬了條路線,將村裡需持續關注的病人與孫榮一一做交接。
途經老院子,嬰孩哭聲響亮,褚歸停下腳步問孫榮想不想看看他接生的孩子。
“不會打擾嗎?”孫榮當然想看,他嘴上如此說著,身體已誠實地偏了角度。
“我聽著他哭聲有點不對。”褚歸話鋒一轉,小楊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越聽越不對勁。
楊家位於老院子正中,褚歸喊了聲楊二嫂,屋內無人應答,他提氣喊了第二遍,終於蓋過小楊念的哭聲傳到了王燕燕的耳朵裡。
“哎,誰呀?”家裡有人,堂屋門是敞著的,王燕燕托著小楊念出了臥房,麵上猶帶愁容,她朝褚歸擠了一抹笑,“褚醫生來了,快進來坐。”
“孩子咋了?”褚歸俯身觀察繈褓中的奶娃娃,他咧著嘴哭得滿臉漲紅,腦門濕漉漉的,細弱的筋脈透皮鼓脹,一摸臉蛋,果然燙手。
發現孩子發燒那會兒是早上八點多,新生兒抵抗力弱,極易驚風受涼,王燕燕生養過兩個女兒,對此不至於慌張失措,加上當時孩子燒得不厲害,王燕燕便用老法子為他退了熱。
老法子的效用維持了半日,孩子從低燒變成了高燒,王燕燕也急了,褚歸叫門時她正準備拿錢上衛生所。
王燕燕說完前因後果,褚歸接過孩子:“家裡有熱水嗎?”
“有。”王燕燕連連點頭,按褚歸的話兌了半盆溫水為孩子擦身。
兩個月大的奶娃渾身軟得像嫩豆腐,肉乎乎的,一按一個凹陷,褚歸收著力道,取最細的銀針點刺手足。
風寒不難治,藥材配比是唯一難點,孩子越小越需謹慎斟酌,類似的病情孫榮接診了上百例,均未曾失手。褚歸整個過程的表現相當沉穩老練,孫榮自問今日若是他來做,絕不會比褚歸更好。
孫榮把原因歸咎於了褚歸超乎常人的天賦,套用薑自明在信裡寫的一句話——我們小師弟打娘胎裡開始學中醫,老天爺親自喂飯吃,能跟旁人一樣麼?
守著孩子退了燒,褚歸收了王燕燕三分錢,叮囑她中午吃了飯,記得叫楊朗上衛生所取藥。
“你出診一次三分錢?”孫榮掃過褚歸揣錢的荷包,“手頭的錢夠用嗎?”
“夠,我一個月加工資到手有五十來塊。”褚歸吃賀岱嶽的住賀岱嶽的,除了寄信基本沒彆的開銷,家裡是賀岱嶽管錢,具體結餘了多少他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