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玥給馬槐花幾人的還錢期限隻剩已經完全用光,這期間,就沒見過那幾個婦女的影子。
“我估計她們想賴賬,等吃完飯我就下去催。”
喬景明切著酸豆角,下鍋爆炒,再加入雞胗,最後淋上特製辣椒水,鮮香撲鼻,下飯神器!
“需要我幫忙嗎?”女同誌催賬,怎麼聽怎麼覺得容易吃虧。
“不用,我有招。”蘇玥還是老話術,這種事情在她眼裡壓根不是事兒,就那幾個婦女,段位太低了,沒幾個回合就被自己打趴下。
喬景明覷她一眼,唇角擒著抹饒有意味的笑。
一盤菜炒好,第二盤繼續,由於昨天的肉丸子被王大毛糟蹋了,今兒個喬景明還想給她做。
蘇玥嫌剁肉餡麻煩,喬景明卻說:“沒事,你喜歡吃的話也不麻煩。”
臉頰倏地一燙,蘇玥暗道,這男人是不是不知道這種話莫名有點撩人意味啊……
切菜聲勻速響起,聽著瞌睡蟲都快出來了。
“咚咚咚——”
小屋門忽然被敲響,驚得蘇玥一個激靈。
王大毛這小子不會又來了吧!
二人對視一眼,喬景明開口道:“如果是王大毛,我去把他趕下去。”
“我去就行。”
蘇玥把廚房門合上,免得王大毛一進門就竄進來偷東西,誰知大門一開,門外站著的不王大毛,而是一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
“你好,請問找誰?”蘇玥有些懵,記憶裡好像並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她也沒跟熟人說過自己搬到這裡住,所以應該不是找她的。
難道是找老太太的?
“你是?”男人沒回答她的話,反問蘇玥的身份。
蘇玥甜甜笑著:“我是這家屋主人的遠房親戚,請問您是?”
“親戚?”宋國濤上下掃視起蘇玥,眉目嚴肅:“我找張婆婆,她在嗎?”
果然是來找老太太的,可他眉梢利刃般上挑著,嘴唇緊抿,使得那本就淩厲的五官更顯幾分威嚴,一副對她不滿的樣子。
怎麼長得還有點像她在末世的孤兒院院長?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瞧著莫名生出些忐忑。
“在的。”蘇玥皮笑肉不笑,後退兩步讓開道:“您請進,婆婆在屋裡休息呢。”
男人禮貌性地點了點頭,側身走了進來。
灰布衣,藍布褲,膠鞋配白短襪,手上拎了隻網兜,裝著油紙袋,油紙袋裡又放著糕點,隻是不知具體是什麼。
蘇玥打量著他,不禁思考他是老太太的什麼人。
“您先坐,我去叫婆婆。”
“嗯。”男人輕抿嘴唇,把手裡的桃酥放在圓桌,順勢坐了下來。
蘇玥來到張蓮花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婆婆,有人找。”
門開後,蘇玥扶著她來到桌前,男人拍拍袖口上的灰塵粒兒,略顯局促地站起身。
“老太太,我來看您了。”
張蓮花顯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麵前的中年男人是誰,揚起腦袋看他。
足足掃視了一分鐘有餘,才張了嘴,慢悠悠的:“你是……你是……”
男人彎著腰,咧笑道:“我是老宋!您忘了?街道辦那個,總愛給您送桃酥的老宋!”
“哦!”老太太這才恍然大悟,笑眯眯道:“桃酥!你是桃酥!”
蘇玥差點笑出聲。
這小老太記人的方式真是有夠奇特的,記她的白麵饃饃,記這男人是桃酥,真不知道下一個被冠上食物名字的又會是誰。
宋國濤無奈又好笑:“對!我是桃酥,您還記得我呢,難為您了。”
“啥事呀?”老太太問他。
宋國濤笑著,臉上沒了方才的嚴肅神態。
“老太太,上回我跟你講過的事都忘記了?”
老太太不解地看著他:“啥事呀?”
宋國濤無奈扶額,直起身子看了眼蘇玥,眼神冷幽幽地在她身上打著轉,看得蘇玥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思忖良久,便扶著老太太往房間裡走。
“有點重要的事跟您說,我們去房間裡討論吧。”
老太太疑惑:“房間,去房間啊?”
“對,去房間。”
“那好吧。”
老太太乖順地跟著男人進了房間,關門前宋國濤與門外的蘇玥對視一眼。
蘇玥禮貌地朝他笑了笑,男人隻是冷漠地看著她,臉上並沒什麼笑意,有種來找事兒的味道。
直到木門合上,蘇玥才沒趣地撇撇嘴。
那男人到底是婆婆的誰呀,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
說什麼桃酥,但又不說自己是誰。
二樓小屋廚房和老太太的臥室是挨在一塊兒的,蘇玥的臥室又和廁所挨在一塊兒。
蘇玥本想進廚房看喬景明做菜,誰知經過老太太的房間,聽見了裡頭隱隱約約傳出來的細碎聲音。
這老屋年歲已久,從清朝起就存在的老建築,隔音效果不好,即使聲音再小,外頭也隱隱約約能聽見動靜。
蘇玥正不是有意想聽,隻是這湊得近了,聲音自動傳入耳中,想不聽都難。
有幾個詞眼敏感地讓她微眯起了眼。
大致是:“什麼親戚,亂領人,糊塗,騙你……”
再有就是老太太模糊不清的幾句:“表孫女,我的表孫女。”
蘇玥饒是再傻,將這些詞彙拚湊起來連成幾句話,也能才出來那男人是在跟老太太說什麼。
無非就是問她的來曆和身份,說老太太糊塗了怎麼能隨意讓什麼不清不楚的親戚住到家裡來。
而老太太在蘇玥老早以前就“教育”過的話術裡,一直回複他,蘇玥是好人,是親戚,是表孫女,不是壞人。
不出意料,這男人應該是小院兒裡某個跟她作對的人找來的,來之前甚至特意說了她的壞話。
且看穿著打扮,跟她在城北街道辦見到的幾個領導乾部差不多。
這不會就是楊姐說過的,老太太在街道辦的“熟人”吧?
……
蘇玥沒了心情,折身去了廚房,給男人沏了壺紅糖水,這樣一杯,在這年頭可是最珍貴的待客之道。
這還是楊秀玲給她講的呢。
不知道那男人要跟老太太聊多久,蘇玥焦灼地在門外踱步。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房間門終於打開。
男人扶著老太太慢悠悠往客廳走,蘇玥忙迎上去,把紅糖水遞給他。
“客氣了。”
看著濃稠的紅糖水,男人眉間鬱色相較於剛來時稍微緩和了些。
接過玻璃杯子,繼而環顧四周打量起老太太的家。
這裡跟以前大不相同,添置了許多家具,就連廁所都放了張小櫃。
老太太的毛巾換了新,床上的床單被褥也全是新的,那料子,單是瞧著就覺得價值不菲。
他曉得,老太太是沒錢添置這些東西,一定是這個姓蘇的女同誌購置的。
這些物件加起來可價值不菲,如果她彆有所圖,會在老太太身上花這麼多錢嗎?
宋國濤不禁想,難道她真是老太太的表孫女?
從業多年,宋國濤清楚地知道這個社會遠遠沒有居民們眼中那樣質樸,壞人比比皆是。
老太太年紀大沒有心眼防備,他得替她謹慎再謹慎。
可望著四周的一切,再看看蘇玥澄澈的眼眸,宋國濤積攢在喉嚨裡一堆的話問不出口了。
話到嘴邊拐了個彎,脫口而出的厲色話語就成了:“既然你現在跟老太太住一塊兒,以後就麻煩你多照顧點她了。”
話落,蘇玥激動地連連點頭,欣喜應道:“應該的,婆婆就是我的家人,我會對她好。”
既然是街道辦的領導,蘇玥自然要給她留個好印象。
如果關係搞好,說不定父親的下落還能借著他的力量找到。
一口熱糖水下肚,是說不出的愜意。
甜味兒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從而讓心情愉悅,宋國濤的心情,還真比剛來時歡悅得多。
老太太突然從褲兜裡掏出一顆水果糖,以前蘇玥給她的,還沒吃完。
“吃,糖,甜的,可好吃!”
宋國濤詫異老太太居然買得起糖果,可抓轉念一想,估計還是這女同誌給的。
對她的印象逐漸往好的方麵轉,宋國濤拒絕了老太太的好意。
“您吃,我不吃糖。”
見他不要,老太太這才收回糖果,小心翼翼地塞進了褲兜裡。
她知道宋國濤這個人,總愛給她買桃酥,還會送糧食給她。
她都記得呢,就是剛剛一時間沒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她就想把糖果送給他。
她一直都想感謝她。
看著二人互動,蘇玥甜甜一笑,問他道:“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宋。”他回答。
“宋叔。”蘇玥這樣稱呼他:“您是婆婆的親戚嗎?”
宋國濤喝了口紅糖水,才點頭道:“老太太兒子是我姐夫,以前我姐還在的時候我們兩家關係很好。”
張老太一家對宋家有恩,自從他姐跑後,宋家一家人都覺得對不起老太太,心裡這個愧疚啊,所以孤苦伶仃的張蓮花他們怎麼說也得好生照顧。
蘇玥沒想到宋國濤跟老太太還有這樣的關係,那麼他如此警惕自己就也說得過去了。
“怎麼稱呼?”宋國濤反問。
蘇玥眉目盈盈,淺淺笑著:“我叫蘇玥。”
宋國濤點點頭,打量她一陣,想到王嬸跟他說的話,後試探性地問道:“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工作……我,目前沒工作。”蘇玥覺得下一秒他就會數落自己一個成年人了怎麼能不工作。
果然——
宋國濤好不容易鬆下來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沒工作?沒工作哪裡行,怎麼養活自己。”
看她的穿著打扮和桌上的點心,怎麼也不像是缺錢的主兒。
蘇玥訕訕笑著,撓撓頭:“我父母去世前給我留了點積蓄,足夠支撐一段時間。”
“總吃老本也不是個事兒。”
“確實,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不過這種事情哪裡能急得來,慢慢找吧。”
這年頭找工作可不好找,得有城鎮戶口,再通過街道辦、區勞動局、市裡勞動局……缺一不可。
凝視她好一會兒,宋國濤才又問道:“你是本地人嗎?”
“嗯。”蘇玥點頭:“是鹿城本地人,我以前其實是住在城北的,但最近在那邊跟鄰居鬨了矛盾,加上我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待不下去就辭了工作過來投奔婆婆。”
說話間,她的唇角始終保持著一抹禮貌的弧度,加之乖巧甜美的外貌,沒人會覺得麵前的這位女同誌會是個欺騙老人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