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辛苦,一連兩個多小時的站站蹲蹲,大家夥累得夠嗆。
好不容易等到副食店員工上班,攥票拿證,縮肩攏袖,挽起袖子就是一場硬仗。
喬景明排在隊伍前端,倒也不怎麼急,最焦躁不安的是排在隊伍末端的人。
在黑壓壓的人群裡攢動身體,他們沒法知曉最前方櫃台裡的情形,眼瞅著天色漸亮,二裡的長隊排完,售貨員呼啦一下麻利兒地解開圍裙,斷喝一聲:“今兒特供的山芋乾賣光了!”
說罷也不理會外邊一眾悲戚的哀嚎,該乾嘛乾嘛去。
買到山芋乾的幸運居民個個笑開顏回家去,沒買到的也隻能破口罵幾句娘,不然還能怎麼滴?
……
喬景明來到蘇玥家的時候,她還在睡覺,此時離七點還差十分。
“山芋乾買到了,給您放在廚房牆角。”喬景明對老太太囑咐道,說完才意識到這屋裡怎麼就一人:“蘇玥呢?”
“噓——睡覺,她在睡覺!”老太太緊張地豎起一根食指指著蘇玥的房間門道:“小聲……不能吵醒啦。”
喬景明瞬間了然,輕笑出聲,遂壓低了嗓音:“吃飯了嗎?”
老太太搖搖頭。
喬景明便道:“要不乾脆給你們做頓早餐,怎麼樣?”
他的手藝老太太深有體會,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挽起袖子,洗把手開始動手做早飯。
這是喬景明第一次在蘇玥家做出了午餐晚餐以外的膳食,時間有限,做點饅頭熬點粥就差不多了。
做頓簡易的早餐對喬景明來說不費多少時間,大概十來分鐘,揉好麵團放鍋裡蒸,途中想起什麼,突然開門下了樓,跑進楊秀玲家。
彼時楊秀玲也正在準備一家人的早飯,見到來人顯然十分驚訝:“你小子,咋還在這裡,東西都送上去拉?”
“嗯,舅媽,家裡有生薑嗎?”喬景明大步流星走進來,問道。
“生薑?大早上的要生薑做啥,又不炒菜。”楊秀玲邊熬糊糊邊疑惑地問。
“熬點薑湯。”喬景明回。
一聽熬薑湯,楊秀玲立馬就懂了。
邊從碗櫃裡掏出一塊老薑,邊遞給他笑道:“是給蘇玥做的吧?”
被道出心思,喬景明麵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慌張地腳趾找地。
摸了摸鼻子,接過生薑,話也沒回就上樓去了。
楊秀玲竊笑著看他越走越遠,暗道:看這倆人目前的發展狀況,好事兒怕是不遠咯!
喬景明拿完生薑上樓,蘇玥竟還沒醒,等他薑湯熬完,老太太的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
“我先上班去了,灶膛裡還有幾根木柴,就讓它燃著,鍋裡我裝著熱水,放了蒸架,薑湯溫在裡麵,再過十來分鐘就可以叫蘇玥起床了,到時候你讓她把薑湯喝光,要不然容易感冒。”
“切記,一定要讓她喝光。”
“好,喝光!”
……
蘇玥是在七點半被老太太叫醒的,回籠覺醒來,渾身都不得勁,絲毫沒有往常醒來後的舒暢感。
腦袋昏昏沉沉的,略感疲憊,眼睛也似千斤重,難抬起。
好不容易在寒冷的空氣裡掙紮起來,換好衣服洗漱完畢,老太太把她帶到了廚房。
神秘兮兮地解開鍋蓋,才發現裡麵溫著一碗粥,兩隻大白饅頭,一疊炒得噴香的鹹菜絲,和一碗黃澄澄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湯汁。
一大鍋餐點聞著怪香,不像是老太太能做出來的食物,蘇玥下意識就想起了喬景明,那個廚藝精湛的男人。
雖如此,還是問了下。
“哇,好豐盛,誰做的啊?”
“喝,先喝湯。”老太太端起薑湯,遞到蘇玥嘴邊,“他做的,可好吃!”
一聽是喬景明做的,蘇玥眼珠子霎時就亮了。
在蘇玥的字典裡喬景明做的食物,從來就沒有失手的時候,彆看一碗鹹菜絲,吃起來那就跟普通的不一樣。
蘇玥爽快地端起薑湯,一仰頭就往喉嚨裡灌。
好家夥,差點沒被辣死!
好在隻喝了一半,她立馬止住,要不是麵前還站著個老太太,蘇玥一準兒能全吐了!
“嗯!好辣!”她難受地把舌頭都吐了出來,鼻尖皺成了一團:“這什麼東西啊,太難喝了!”
“薑湯,喝!不能生病!”生病了難受,還要花錢治病。
“啥啊,就這?我還不如生病呢!”太難喝了,這輩子就沒喝過如此惡心的東西。
蘇玥避之不及地把薑湯放回灶台,說啥也不肯喝了。
正要把鍋裡的粥和饅頭拿起來吃,那碗薑湯又被老太太捧著端給了她。
“喝,要喝完。”老太太固執地道:“不喝不給走。”
蘇玥哭笑不得,推開她的手:“我真喝不下去,而且剛剛已經喝了一半了,也差不多了……”
“不,喝完,喝光!”老太太仍舊固執。
“我喝不下……”喬景明這廝太壞了,居然派了個間諜監視自己,不喝還不讓走了這……
“喝光!喝光!”
“……”
——最終這碗難喝到想吐的薑湯,在老太太的監視下,喝了個精光。
……
迎著冷風踏上上班路,不出意外地,喬景明正在街口等自己。
他坐在自行車上,手捧一隻乾巴巴的山芋團子,像是和了麵粉做出來的,麵團微微發灰,瞧著有些硬,他卻吃得極為淡然,一口一口咬下肚,咀嚼著,像是在吃什麼美食。
想著早上被逼著喝完的薑湯,蘇玥咬咬牙,悄無聲息地上前,繞後惡作劇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乾嘛呢你,怎麼在大街上吃早飯,多不文雅!”
她其實是在開玩笑,卻被喬景明當了真,二話不說一咕嚕就全塞進了嘴裡,忘記這塊山芋饃饃有多硬多夯實,身上又沒有帶水的習慣,這一口咽下去,直接噎了個半死。
蘇玥何嘗見過喬景明如此狼狽的模樣,躬著腰拚命咳嗽,拚命把饃饃往肚裡咽,卻梗在喉嚨下不去,臉憋了個漲紅。
蘇玥急了,忙伸手幫他拍背,末了發現根本沒用,想也沒想的,就把自己的保溫杯從背包裡掏出來。
解開蓋子,裡麵是溫水,她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裝燙水的習慣。
“快,喝點水!”
兩個人的慌亂情況吸引街道上不少人的目光,可眼前情況過於緊急,兩人都沒工夫在意那些目光。
喬景明也想不了那麼多,接過保溫杯,就著杯口咕嚕兩下往肚裡灌,豪邁的勁兒完全看不出往日斯文的性格。
看來是真嗆得不輕。
喝完一咕嚕水,效果甚微,緊接著又把瓶口對準嘴唇,猛灌了一口,好很多了。
最後再喝一口,乾澀的山芋饃饃總算徹底落下肚。
“呼——”蘇玥沉沉吐出口氣,要是喬景明因為自己而慘死在大街上,她可是要做一輩子噩夢啊!
“沒事了吧?”
她急切的目光頻繁在他身上遊移,一隻手不斷地在他後背拍打,舒緩而關切的眸光看得某男心口一緊,捏著保溫杯的力度驟然加深。
“沒、事……”
看著喬景明一副虛弱悲慘的樣子,蘇玥滿臉愧疚:“真沒事啊?對不起啊,我不該在你吃飯的時候嚇你的,差點就釀成大禍了!”
喬景明深呼吸著,緩了一會兒勁兒,才展露一抹燦爛的笑顏:“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不沒事了嗎,彆自責。”
“真沒事了?要不要再喝口水?”
兩人的目光先後落在了他手裡的保溫杯身上,隨後一個對視。
臉,不約而同地紅了。
當時情況太過緊急,他們倆都沒想太多。
可如今反應過來,多少帶了些不自然。
喬景明搖搖頭,把保溫杯還給她:“不喝了。”
他語氣帶著絲絲尷尬,以及一絲絲微不可察的竊喜,最後略帶難為情地輕咳一聲:“還剩一點點,你上班怕是沒得喝了……”
說完,他覺得唇上仿佛被火燎了一般滾燙,抬手抹一把唇上水漬。
四舍五入,好像跟她……接吻了……
“沒事!商店裡每層都有保溫壺,我可以再灌的。”蘇玥接過保溫杯,聲音越來越小。
她咬了咬唇,摩挲著被他握了很久的杯身,上麵全是他的味道,他的溫度,熾熱的、滾燙著……
喬景明搔搔頭,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杯子都給你弄臟了,我中午下班給你買個新的吧。”
蘇玥慌不迭把杯蓋擰緊,立馬回道:“不用的,不臟,我不嫌棄。”
說完就後悔了,自己這幅急切回應的樣子,怎麼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很喜歡他喝過的杯子一樣……這……丟臉丟大發了!
可她的出發點是怕他難為情啊……這話一出,倒是自己更加難為情了起來。
“額……我是說……沒必要換新的,又沒壞……省點錢算了……”
蘇玥扣著手,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喬景明顯然很開心,他垂眸,深深注視著她,麵上的欣喜一覽無餘,繼而手握車龍頭,對著她笑道:“那麼就快上來吧,再不走要遲到了。”
晨曦中的笑容一瞬間晃了她的眼,蘇玥不自然地抿抿唇,終於還是上了他的賊船。
“好。”
“坐穩了嗎?”喬景明問。
蘇玥握緊底座:“穩了。”
等到蘇玥坐穩後,喬景明蹬著嫻熟的腿法,一溜煙就駛出去老遠,輕輕鬆鬆的樣子仿佛絲毫未受到方才事情的影響。
甚至越騎越快,因為此時的他,胸腔裡的明媚簡直要從喉嚨裡蹦出。
兩人此刻都沒注意到身後兩道陰狠毒辣的視線……
一路沉默無話,到達華僑商店門口,蘇玥跳下車就往大門走,手臂倏地被身後男人拉住。
喬景明坐在自行車上,床腿支撐在地麵,一手握把手,一手伸入兜裡掏,掏出一雙毛茸茸的針織手套。
“給,不是說想買手套嗎,早上順路帶了副回來。”
他說完就走了,蘇玥壓根沒來得及開口,就跟身後有鬼追似地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蘇玥愣愣的,把手套戴上,溫暖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坎……
*
今兒個的蘇玥不對勁,很不對勁,楊蘭和葛華關注她好久了,還是覺得她有問題。
“一直傻笑個啥啊,臉都要笑爛了。”邊織著毛衣,邊好笑地問她道。
“楊蘭你說啥呢。”蘇玥嬌嗔著睨她一眼,撥弄兩下布袋裡的毛線團,長針繞了個圈。
楊蘭看著蘇玥嬌赧的小臉,哈哈笑:“喲喂,你今兒是真不對勁啊,咋還給我拋媚眼呢你!”
“我!……”蘇玥臉色刷的紅了,愣住:“我哪有?”
如此小女兒姿態的蘇玥,著實跟平時大大咧咧,無憂無慮的蘇玥難以結合起來。
楊蘭和葛華好奇極了,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想起今兒個大早上的三件事:一個是天未亮時喬景明在寒風中給她衣裳,又給她排隊,煮薑湯;二是早上他被自己嚇到,嗆得喝光她保溫杯裡的水;三是他“順路”帶的手套……
三件交雜在一起,讓她分了神,一整個上午腦子裡都烏糟糟,亂哄哄的。
蘇玥突然壓低嗓音,神秘兮兮地湊到葛華麵前:“葛華姐,你說……處對象這種事情,男同誌主動點好,還是女同誌好?”
葛華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狐疑的眼神投過去,這小妮子顯然是有情況了!
“當然是男同誌主動好!女同誌那不得矜持點嗎。”
這話一出,楊蘭不讚同了:“要是喜歡,女同誌也能主動!你們真是老迂腐。”
“那不能吧,我覺得女同誌還是矜持點好。”
“不就不喜歡什麼矜持不矜持,遇到喜歡的不主動,錯過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