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景明唇線繃得緊直,雙拳緊握,指關節泛白。
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他強烈地想要衝到蘇玥麵前,告訴她,他喜歡她。
能不能……不要生氣了……不要對彆的男人笑……
那邊蘇玥已經道彆了軍裝男人正往巷口走來,喬景明條件反射地將身體隱匿在牆後。
隨著清淩淩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他飛快轉身進了小院兒,頓了幾秒,又繼續往樓上跑。
直到跑到了蘇玥家門口,才停下來。
沒過幾分鐘,蘇玥踩著細碎的步伐上了樓,剛從樓道上來,就見自家門前立著個高大的身影。
她一眼就瞧出來了,是喬景明。
經過牛真說要幫忙找父親的事兒,蘇玥高興地早把金桂蘭罵人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見他大晚上的杵在自家門口,不禁好奇問。
“你怎麼來了?”
這句話其實就是單純一問,可經過剛才一幕,又因為中午母親來鬨事,楊秀玲還給他說了那些話,蘇玥的問題聽在喬景明耳中,憑白帶了些不悅。
她現在好像不願意看見他……
瞬時心下一緊,原本心中強烈的情緒,也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消散雲煙。
昏暗的空間裡,喬景明張了張嘴,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玥奇怪地瞥他一眼,掏出鑰匙開門:“你不是有鑰匙嗎,怎麼不開門進去。”
外麵多冷啊,怪凍人的。
“我……在等你。”喬景明如是道,嗓音夾雜了幾絲無措,頗有種可憐巴巴的意味。
蘇玥暗道彆不是自己聽錯了,又問他:“為什麼不進屋等?”
“外麵涼快點。”他這樣回。
額,話說今天有這麼熱嗎?
蘇玥腹誹著,開門進了屋,發現老太太屋裡的燈還點著,臥室門沒關,她正捧著收音機收聽節目。
“晚上給老太太做飯了嗎?”蘇玥邊把外套脫下,邊問他。
喬景明回:“做了。”
“嗯。”看來他很聰明,能理解她留下的話。
所以……
“你說你在等我,找我有事嗎?”蘇玥把披散的頭發用發繩紮了起來,室外溫度低,她習慣性散開頭發保暖,到了室內,還算暖和,她喜歡紮上去。
喬景明這時腦海裡還都是巷口處,蘇玥和那軍裝男人,不禁思考起兩人的關係,一時間沒注意到蘇玥的問話。
於是她又重複問了一遍,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
想起楊秀玲叮囑的話,他喉結上下滑動一下,滿腹真誠:“我想跟你道個歉。”
“道歉?”好端端的道什麼歉。
半秒後,蘇玥才陡然想起來,中午金桂蘭的事兒,恍然大悟。
正想說她已經不在意了,但看著他那張臉,突發奇想想逗逗他,於是輕咳一聲,拉下臉,故作生氣狀。
“哦,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回去吧。”
蘇玥無所謂的狀態徹底讓喬景明心慌慌,飛速整理起大腦,拚命想要擠出些“甜話”哄她,可……
不行,說不出口,他壓根就不會哄人。
“傻了?說話呀,走不走呀?”眼見著蘇玥雙臂已然環上胸前,不耐煩的樣子,他才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他走到蘇玥跟前,兩人站得極近,他忽然蹲了下來,在她麵前蹲下,腦袋堪堪到達她的胸口。
“蘇玥,你打我吧,罵我,都行,隻要你不生氣……你彆生氣了……”
看著喬景明蹲在自己麵前、仰頭看她的樣子,蘇玥整個人都懵了。
這咋回事?負荊請罪來了?
蘇玥蠕了蠕嘴唇,後退半步乾巴巴道:“你、你乾嘛?好端端的我打你罵你乾嘛?”
她不是暴力狂呀,更不是喬景明他媽,說打人就打人。
喬景明暗惱自己這張嘴,是真的不太會說話。
分明腦海裡早已演練出無數哄她的話術,可到頭來,看著她那張清潤的臉,一個詞也吐不出。
“你不是生氣嗎,我就蹲在這裡不動,你想打哪裡都行。”
他聲音沉沉,一瞬間又如似穿過浩瀚星辰的風,溫柔地不像樣:“隻要不生氣,你想怎樣都行。”
橙黃的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細細的一條,清淺地搖曳在溫暖的客廳。
蘇玥仍是默不作聲,心中雖然憋著笑,麵上呈現的,還是不耐煩的模樣。
這男人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笨拙,哄女生也不會哄,說什麼打啊罵啊的,怪好笑。
“就這樣?行了,那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蘇玥說罷轉身就往臥室裡走。
“蘇玥……”喬景明急得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臂,滿目焦急:“我嘴笨,不會說話,但我是真心的,我想跟你道歉。”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生氣。”蘇玥拂開他的手,漫不經心道。
見她仍是衣服淡然的模樣,喬景明摸不準她到底還生不生氣,可如此淡漠,並非她平日對他的態度。
喬景明知道,蘇玥隻是嘴上說不生氣,實際上還是氣惱他的。
他快急瘋了:“你怎麼樣才會開心點?”
喲,急了急了。
蘇玥差點憋不住笑,緩和了好一會兒,才戲謔般勾起唇:“要不你給我唱首歌吧,我就原諒你了,怎麼樣?”
隻是開個玩笑罷了,不過他的反應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樣。
“唱歌?”喬景明瞳孔一縮,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蘇玥竟會有這樣的要求。
他壓根不會唱歌,更不會在彆人麵前開口唱歌……
瞬時,他的臉漲得通紅,在蘇玥好整以暇的目光中,五官全然糾結成了一團,唇也緊緊抿著,崩成一條仿佛用尺子比劃起來的直線。
喬景明臉皮這樣薄的人,怎麼會開口唱歌,即使蘇玥說一輩子不想再理他,估計這廝也不會妥協吧。
蘇玥這樣想著,沒過幾分鐘,就在她耐不住性子打算回臥室的時候,客廳裡陡然響起了一陣沒有伴奏的歌聲。
“夜半三更盼天明
寒冬臘月盼春風
若要盼得紅軍來……”
他聲線低沉,磁性繚繞,音調半準,嗓音中透著幾分顫音,顯然不自在極了。
可他仍舊堅持唱著,一直唱,沒停下來,即使音調時而跑了調,即使身體繃直、緊張地鼻尖冒汗,即使如站針氈……一首《映山紅》愣是被他唱出了如臨大敵的氣勢。
蘇玥的美眸差點瞪出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你……”
好在及時止住聲音,她略有些茫然地伸手,觸了觸微燙的耳際,最後捧著滾燙的臉。
夭壽了,高冷王開口唱歌。
好、好……好帶勁!
……
清晨,清潤的陽光從大朵大朵的雲彩縫隙中灑下,溫度絲毫不見漲。
寒氣順著自行車兩側源源不斷往體內擴散,蘇玥覺得自己晃蕩在半空的兩隻腿就要吹得成冰塊,冷氣侵入心脾,血液好似也要凝固了。
“喂!喬景明,你怎麼不理我?”蘇玥戳了戳跟前男人挺得筆直背脊,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一言不發,這都快走到華僑商店了,他還是不肯說話。
蘇玥握緊車後座,腦袋往前探,直到看見他流暢迷人的下頜線,才停了下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使勁看他。
“生氣啦?”他不說話,蘇玥嬌滴滴的聲音又響起:“氣我昨天晚上調戲你?”
“……”
他仍舊不為所動,像是自動把周遭的聲音屏蔽了一樣,下頜角也繃得堅硬。
“哎呀我跟你道個歉,我不生你氣了,你也彆生我氣,咱倆互相扯平了好不好?”
不過昨晚他給她唱歌那副樣子,還真挺帥的,雖然唱得不咋好聽,但勇氣可佳。
更關鍵的是,蘇玥頭一次在一個男人身上,體會到了“被偏愛就有恃無恐”這句話的意思。
突然好想跟他談戀愛呀,一定會很溫柔,很美好吧……
蘇玥喜滋滋想著,然而前方某男跟塊木頭樁子似地,也像一沒有感情的騎車機器,雙眸直直看著前方道路,長腿也隻顧一下一下蹬著。
她癟癟嘴,指尖戳了戳他的腰,男人被她這動作晃得猝不及防,腰間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癢,輕輕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腰。
蘇玥低低一笑:“彆生氣啦~我那不是逗你呢嘛,我也沒想到你這樣高冷的人,真會唱歌呀。”
喬景明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握住自行車龍頭的手背,青筋逐漸消散了幾條。
冷風拂來,吹得蘇玥一個激靈,忙不迭收回腦袋,躲在他背後。
然而十二月初的冷氣實在過於駭人,蘇玥冷不防被寒氣刺激地打了個噴嚏:“嘶——阿嚏——!”
“我好冷啊喬景明……”
語畢,自行車突然放緩速度,四周源源不斷湧入衣領的風仿佛也緩和了下來,隻是蘇玥身上仍舊被凍得僵硬。
她眼珠子咕嚕轉了兩下,心生一計,兩隻玉臂突然抬起,猝不及防就環住了他窄瘦的腰。
“哇,你是火爐做的嗎,怎麼這麼暖和?”
僅僅一個擁抱,蘇玥就感覺來自於他體內的熱流源源不斷注入自己身體。
然而這一動作,直接讓喬景明大腦發白,手腳倏地無法協調。
一個踩空,自行車狠狠往右偏了好幾工分,眼見著就要著地,這男人居然硬生生挪了回來。
蘇玥嚇得魂都快沒了,本以為兩個人要一塊兒倒地,好在這男人及時扭了回來。
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就聽頂上傳來一道冷冰冰又略顯無措的聲音:“蘇玥,你在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