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月下看見羽川和針對殺意露出的眼神,他就知道不能對她消失的七年耿耿於懷,誰都沒資格說誰——他也不隻是因為假貨出現才選擇離開藤裡町。
再次見到假貨的怒火倒是貨真價實。
羽川和對他的冷淡反應習以為常,坦白這些令她心情愉快,伸爪子按在青年的左手腕上,她又細細地看了下傷,已經看不出來傷痕了。
令人心驚的自愈力。
眼看她又要耷拉耳朵,琴酒活動手腕,不動聲色轉移她的注意力,道:“那個金發女人,你不要太接近,她的代號是「貝爾摩德」。”
作為神秘主義者,貝爾摩德的行蹤和想法很難把握,琴酒對她的試探不勝其煩,壓根沒興趣和她保持同事情誼。
“演技很好,不知道有幾張臉。”聽到提醒,羽川和客觀地評價了一下小夥伴的同事,“三瓶威士忌也是,不談身份,還挺好相處。”
諸星比較沉默,偶爾會說些美英混合的冷笑話,據說是留學過幾年;安室和綠川挺熱情,在咖啡店裡還交換過甜點和快餐的製作經驗,頗有常年獨居的社畜感。
彆說是老板和顧客的關係了,都可以稱之為一般情況下的普通朋友。
“你的朋友還挺多。”琴酒平淡地道,“都是些麻煩的家夥。”
知道他說的是從異世界來的人,羽川和沒忍住笑了出來,道:“他們還都覺得阿陣你危險呢——除了織田作。”
治愈係男子可不是蓋的,就算真的見到阿陣,也不會覺得他危險。
她知道對方對許多事都興致缺缺,也沒揪著這個展開話題,再看一眼他的左手後,打了個滾滑到地上,就準備走了。
窗戶打開,狸花貓在窗台上朝銀發青年揮揮爪子,道:“阿陣,注意安全,有需要可以聯係我。”
在窗邊站著的琴酒點點頭,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狸花貓動作敏捷地躥出去,落腳點牢固無比,身影像閃過的影子,也像森林擅長捕獵的貓科動物,與遊輪景象格格不入。
他不自覺地抬了下手,又在意識到後猛然收回,緊握成拳,神情有一瞬陰沉,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的狸花貓背影很快拐入轉角,消失不見。
在窗邊站了一會,琴酒合上窗戶,退到沙發邊重新坐下,神色平靜。
中斷的七年並未讓兩人生疏,相處起來仍然親密和熟稔,變成貓反而更促進羽川和展示親昵,是一點不自在都沒有,連他都飛快地接受了摸貓這件事。
但實際上,依然有什麼不一樣了。
琴酒想了想,知道不一樣的大概是自己。
他在幼年便知曉自己異於常人,道德感薄弱無比,明白善惡也不意味要遵從規則,隻是藤裡町實在太安寧,還遇見了羽川和。
承認自己重視、在意羽川和,對黑澤陣來說並非難事。
朝夕相處的九年足以磨滅任何他厭煩對方的可能,給她獨一無二的信任與親近,得到不可替代的喜愛與誠摯,羽川和的直白與熱忱始終如一,他從沒想過將屬於自己的東西舍棄。
隻是羽川和最先離開。
走之前還留下一個扮演她的東西——黑澤陣意識到這件事是費了一段時間的。
起初他以為對方是被妖怪替代,還想過逼問她的下落,後來發現假貨的扮演近乎完美,才反應過來這家夥可能是羽川和留下的、用來代替她自己的東西。
……很難說黑澤陣那時的心情到底該怎麼描述。
茫然?憤怒?不解?
最後都彙聚成一個問題——羽川和還會回來麼?
從發現那是假貨開始,羽川和的模樣便在他腦內頑強地停留在黃昏分彆的十六歲,無論是逼問還是偶遇,他也從未將假貨的變化當成羽川和長大後的形象。
可是七年同樣漫長。
黑澤陣成為琴酒,成為BOSS最忠誠的利器,成為組織無人敢輕視的清道夫。
他從不為剝奪生命、沾染血腥而羞愧,也不為他人的憎惡動搖,唯獨在一年年過去的時間中,四處搜尋不得,他開始懷疑羽川和回來的可能性。
黑澤陣相信羽川和不會放棄他們的友情,可漫長的、結果不明的等待,對任何人都可以稱之為無望;對琴酒而言,寄托於信任的等待近乎荒謬。
他的敵人、同事和上司,都會為此發笑。
這算友情麼?
黑澤陣不知道。
友情會讓人甘心陷入無望麼?
琴酒也不知道。
但不管是作為黑澤陣還是琴酒,他閉上眼都會想起十六歲的羽川和,更能在人影幢幢的喧鬨聲中,第一眼就看見燈光下二十三歲的羽川和。
於是他知道,自己早就心動了。
什麼時候?過去的每一瞬都有可能。
使黑澤陣心動的那一瞬也許短暫,但這份心動卻持續了漫長的時間,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即使對方不在,即使他踏上另一條路,也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