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玄關門,是她生活過的家。
五彩的地毯上畫著黃色的鴨子圖案,一個穿著黑T恤的人從麵前走過,手裡拿著刷子和撣子。
看到他,千一下子回神了,跑過去跟上他。
但他看不見她,走到客廳角落裡,用撣子給那裡擺著的大型玩偶以及抓娃娃機撣灰,再用刷子把那些玩偶倒伏的毛刷刷。
角落裡的大玩偶,櫃子上沙發上的小玩偶,每一個他都拿起來整理一番。
他抓著可愛的各種玩偶,表情也不怎麼高興,鎖著眉頭乾活。
把這裡的活乾完,他又走向一個房間,那個房間裡有著更多的各色玩偶。
角落裡幾米長的趴趴熊,大張著嘴可以讓小孩鑽進去的鱷魚,他蹲在那一陣拍打,刷子刷上一遍,再塞回原地。
撿起周圍小的玩偶,坐到旁邊的兒童床上。
兒童床上是檸檬黃的蓬鬆被子,因為要方便小孩子爬到床上睡覺,高度也不高,男人坐上去,腿都是弓起的。
他就著這個姿勢,慢慢刷著手裡的玩偶。
床邊黃色的小橘燈打在他赤著的腳上,刷著刷著,他停下動作,看著腳上踩著的小黃鴨毛地毯發了會兒呆,又鎖著眉頭繼續刷。
最後他把床上橫放的一隻大白鵝也清理了一遍。
大白鵝橘紅色的嘴上有被咬過的痕跡,孩子睡覺的時候喜歡咬,咬壞好幾個了,不知道什麼毛病。
將這個房間清理了一遍,他站在門口,伸手關上了燈,又關上了門。
千一直跟著他,看著他整理那些玩偶,他處理趴趴熊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的鱷魚嘴裡鑽進鑽出。
他清理鱷魚的時候,她就往大床上滾,小狗撒歡。
和很久以前一樣。
不過那時候他幫忙整理這些玩偶的時候,嘴裡總是罵罵咧咧很不樂意,怪她東西亂扔亂放,愛把大廳裡的玩偶全拿到房間,賽都賽不下。
一時又說她,要她把地上那一堆小玩偶放進櫃子裡去,丟在地上礙事。
一時又嫌棄她,乾活的時候在旁邊搗亂,讓她到一邊去。
“礙事,到一邊去。”
“我剛清理完你又一身灰往裡爬,你下次自己清理你看我幫不幫你。”
“你去看動畫片行嗎,我剛鋪的床又被你滾成一團!”
“我剛放到櫃子裡你又拖出來!你信不信我全給你丟掉!”
……就這樣,總在生氣。
但是現在,他一個字也不說,隻默默清理。
等他關上這扇門,走到客廳,拉開窗戶給自己點了根煙,千也在他腳邊轉,喊他爸爸。
可惜他看不見也聽不見,隻出神望著窗外飄散的煙。
煙抽完了,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穿好,走向玄關。
千也跟在他後麵,看著他關燈關門,離開了這裡。
堆滿了彩色和玩具的屋子,一下子變得安靜,室內的陰影變成憂鬱的藍色。
千往前跑。
穿過那扇門,周圍驟然又變成了另一個地方。
這是一個熱鬨的會場,到處都是人,有人在大聲而狂熱地喊著什麼。
千在座位裡鑽來鑽去,但沒人能看到她,就算不躲也沒人會撞到她。
她順著眼前的小路往前走去,前方是一個舞台,上麵站著好些個人,話筒裡傳來她熟悉的聲音。
“……很高興這次《北朝風雲》能拿到這樣的好成績……”
千太矮了,在人堆裡根本看不到舞台,隻能拚命往前擠。
這個聲音簡單地說了兩句,換成一個更加熱情的陌生聲音:
“南北朝係列兩部曲都很受歡迎,之前的《南朝明月》也為童老師拿下好幾個獎項,影帝的桂冠上又多一枚星星,這次的《北朝風雲》再創新高……”
“……讓我們來欣賞一下童老師的精彩演繹!”
大屏幕上出現巍峨的宮殿,蒼白陰鬱的帝王,末路王朝。
長劍帶血,鮮紅落在雪地,轉過來精致消瘦的一張臉。
畫麵又一轉,提著金魚燈的年輕人在人流如織的熱鬨長街上,將一盞金魚燈遞給一個戴麵具的小孩,笑著捏了捏孩子的小髻。
——是《南朝明月》與《北朝風雲》的混剪。
千終於看到了舞台上的人。
燈光下化了妝的人總是顯得光彩照人,靚麗完美。和以前那個笑著喊她名字的爸爸一樣,看向她的每一個眼神都是柔軟漂亮的。
然而此時,他側臉看著屏幕上呈現的畫麵,臉上笑容完全消失,哪怕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驟然變化的神情。
附近的經紀人鳳豫在發脾氣,氣惱地說:“事先沒說好有這一環!趕緊讓上麵關了,畫麵切了!”
工作人員訕笑:“這是臨時加的環節,就幾分鐘……”
台上的主持人說道:“這個片段在網上聽說還有個流傳很廣的小花絮,上麵友情出演的孩子是童老師的孩子,太可惜了,這麼可愛的小孩,聽說童老師還在尋找失蹤的孩子,為此一年沒有接新的工作,現在重新複出演繹《北朝風雲》,是不是代表已經走出陰影……”
雖然主持人的語氣憐惜,還一臉悲傷,但鳳豫的表情已經難看得不行,嘴裡大罵:“這就是你們合作的態度?拿我們來賣慘?想搞大新聞?你們真行,等著!”
台上沒讓主持人說完,向來脾氣溫和有禮的童影帝已經不管不顧走下了舞台。
他沒管台上驚慌失措的挽留和台下觀眾們的沸騰,表情蒼白地大步往外走,似乎已經無法忍受任何聲音。
“爸爸。”千喊他。
他和站在舞台邊的千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