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粗糙的手指在眼睛上擦過,千睜開眼,看見了悟心大師那張溫和平靜的臉,讓她也好像一下子平靜下來,之前強烈悲傷的情緒就如同一場夢,夢醒了,難過也在逐漸淡去。
千躺在悟心懷裡,被他抱起來。
抽噎著愣愣地看著悟心的眼睛,孩子伸出軟乎乎的短短手指頭,摸到了悟心皺紋明顯的眼周。
“爸爸,你怎麼、又、又變老了?”千打著嗝問。
他們還是在小廟的平台上,但星星已經隱沒,隻剩下最後一顆,在出現晨曦光芒的天青色天空裡閃爍。
一夜已經過去了。
千又注意到旁邊,胡子雪白的老爺爺整個人在消失。他的身軀從僧袍裡消失的那一刻,天邊彩色的影子彙聚成一顆星星,飛快地劃過天空。
看著那顆流星,千隱約聽到耳邊傳來老人暢快的笑聲。
“師父圓滿了。”旁邊坐了一夜的明真抱著熟睡的師弟說道,和千一樣眼睛紅紅。
千茫然看了一圈,悟心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瓜。
借著師弟圓滿離世的契機,他看清了千身上世外的因果,對於世界的規則也更加清晰。
佛說一花一世界,萬事萬物都能自成一界,世界之外,更有廣闊世界。
為了抓住她的命運線,為她找出一線生機,悟心又耗費了不少修為,整個人更見老態,如今看上去已經有五六十歲模樣。
隻是他並不為自己外貌的改變而動容,對千的態度一如往昔。
師弟離世,留下兩個還年少的弟子,悟心早已和師弟交流過,將他們一齊帶下了山。
明真整理好了一些物品放入背簍,抱著師弟就跟著師伯一齊下山。
他也不問要去哪裡,從師父離開的悲傷中走出來後,就恢複了熱心愛操勞的狀態,擔心年紀大了的師伯抱不起孩子,想幫忙抱著千。
憨憨的明得很聽話,他平時也跟著師兄練武,並不需要人一直抱著,乖乖自己走。
千一看,也要求自己走。兩個小孩在一塊,總會出現莫名的勝負欲。
千主動要求自己走,悟心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而還沒有走多久,千就越走越慢。不愛運動鍛煉的小胖妞,比不過才下地就被師兄拉著練武的小光頭,她走不動了。
走不動了,又不肯認輸,把自己給犟哭了,老中少三個型號的光頭都拿她沒辦法,隻能看著她一邊哭一邊走。
偏偏明得又是個憨憨,看到千哭,他不知道怎麼辦,反而對千露出笑臉。
感覺被嘲笑的千:“……”一下子哭得更大聲了。
哭歸哭,兩個孩子還是能玩到一起,雖然基本上都是千帶著明得玩。
她說玩什麼就玩什麼,沒見識的憨憨明得經常被千說得愣住,和她玩起遊戲時很笨拙。
玩拍掌遊戲,他就經常回不過神該用哪個手。
用小石頭玩五子棋,他老放錯,錯了一個千就要給他糾正,糾正無數遍,最後氣得拿起他的手拍打。
錯一個拍一下,拍的兩個人手都紅通通的,
就這樣,從小沒有玩伴的小和尚還是特喜歡和千一起玩。
明真每天帶著明真做功課,千也要加入。
誦經,兩個小孩一陣嘰裡呱啦,說不清楚,明真也沒較勁,到後麵要鍛煉的時候,他就凶起來了。
明得拿一根比他還高的棍子,每一個姿勢不正確都會被師兄訓,他年紀雖小,但天生適合當個武僧,舞起棍子有模有樣,一點不像那個不會玩遊戲的小傻子。
千把悟心那根法杖拿到手,也跟著在一旁揮。
明真看著她顛倒亂轉,把師伯那根有名的法杖在地上塗擦,有些不忍直視。
看看師伯,想讓他阻止一下,卻見他笑望著孩子,沒有製止的意思。
明真隻好上前。
“千,如果你也想學,還是換個輕點的棍子,師伯的法杖你拿不起來,也揮不動。”
千不肯放,明真最後想了辦法,把明得的棍子換給她,這才成功換出了師伯的法杖。
明得就好打發多了,他換個新棍子,又見新同伴和自己一起玩棍子,更開心了。
但負責教導的明真不那麼開心,他發現千比師弟難教多了。
倒不是她學不會,這孩子很聰明,教上一兩遍就會了,但她就是自由散漫。
他隻要讓師弟在原地練習,師弟就老老實實練著,他不說停師弟也不會停,非常省心聽話。
千就不行了,她老實隻能老實一會兒,累了就會自動停下來,去喝水,或者突然不想練了,跑到一邊看風景,玩小草。
她自己自由了,還要把明得也帶著一起玩。
往往明真一轉眼,剛才還老實練習的師弟被千帶著玩起了棍子互打。
再一轉眼,兩個孩子都不見了。看看師伯,他老神在在地閉著眼睛,一副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
明真隻好去把兩個孩子找回來,和他們講道理。
師弟拖著自己的棍子隻知道笑,還給他看手裡剛撿到的石頭。
千則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他隻要板起臉,她就跑到大師爹那邊去坐在他的懷裡,逃避光頭師兄的教導,非常狡猾。
明真帶師弟三年,從沒發覺帶孩子這麼麻煩,為了教孩子,原本好好一個熱心少年都變成熱血暴躁少年了,眉頭總是不自覺就豎起來,想要表現得更威嚴。
與此相對的,壓力轉移了的悟心大師最近很清淨,配上逐漸老去的麵容,顯得更加慈眉善目脾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