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與你說一件事。”
千睜著黑黑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我過兩日要去塔中修行，你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我。”
千張嘴咬住了擦臉巾的一角，嘴裡發出嘰裡咕嚕的怪聲，表達了她的不情願。
悟心把擦臉巾從孩子嘴裡扯出來，放臉盆裡洗一洗。
“你要去功站起，對著他們一通憤怒咆哮。
“你們在修什麼？！這麼輕易就被帶著走了調！”
“你們怎麼靜心的！這麼容易被影響！”
他生的高大，哪怕走下台子，配合身上那種暗金的色澤，看上去還是像個假人。
他讓走神的年輕僧人們繼續，又猛地看向千，目光凶惡地逼近她，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大聲說：“你也繼續！我要看看他們誰還敢走神，誰還敢被你帶走！”
千仰頭看他，嚇得一哆嗦，連忙抬手咚咚咚地敲著自己的小木魚。
隻是這麼凶狠的神情，這麼奇怪的人，孩子被他嚇到了。
她下意識要哭，隻是信賴的長輩不在身邊，又不太敢哭。正要哭不哭的，忽然看到門口來接她的悟心，孩子眼淚歘地就出來了，木槌一丟奔向悟心大師的懷裡。著藤蔓的洞窟裡坐著白骨。
他們麵對著白塔，仿佛朝拜。
人間界寺廟大多供奉仙神佛像，但菩提山裡的大殿少有供奉的佛像，各種人形的塑像基本都是修行的僧人，也不會受到朝拜。
在這裡，他們唯一拜的是這一座塔。
千不知道這塔的含義，隻知道過兩天爹要進塔去，她舍不得。
雖說來了菩提寺後有好幾個人帶她，她自己也可以到處玩，和悟心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但隻要她想，總能見得到他，隨時可以去找到他，這就令孩子很安心。
一旦說了可能見不到他了，孩子就開始害怕了。
不管千怎麼不願意，悟心還是在兩天後進了塔。
這個時候，他的模樣已經很老了，但粗糙蒼老的手放在千的腦袋上時，還是寬厚又溫暖。
明真差點沒拉住千，讓她跑到塔的小門邊，如果不是門被閉合，她都要跟著一起跑進去了。
整個塔的周邊都能聽到孩子大嗓門的哭聲，甚至因為地形原因帶著回響。
不過在這裡坐禪的前輩們比起年輕小輩要穩重多了，哪怕是這樣的動靜也沒能吵醒他們，沒有一個人睜開眼睛看看這噪音是怎麼回事。
明真也是第一次來這裡，看到那些坐禪的老前輩們，他心生敬畏，努力安慰千，試圖讓她停止哭泣。
然而千就像是留守兒童看到父母要去打工，沒那麼好哄。
悟心進塔的第一天，千就待在塔外麵，哪都不去，吃飯也不肯走。
明真蹲在她旁邊，都聽到她肚子裡咕咕叫了，要帶她去吃飯，她也不肯走。
想強行把她拉走，她半邊身子用力往後墜，壯壯的胳膊腿一起用力，挨著台階死活不願意起來，腫著桃子眼說：“我就坐在這裡，我就在這裡等。”
一下子，明真也不忍心把她拖走了。
“那你坐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給你拿幾個饅頭過來？”
明真轉身走出去，回頭看見千小小一個坐在塔前的台階上等著，看著怪可憐的。
他才轉個彎離開白塔，印合大師傅從石板路的儘頭走過來，看到他手裡的食盒，明真就猜他是來給千送飯的。
果然，印合大師傅揭開飯盒，裡麵是好幾個帶褶的大包子。
千抽抽噎噎地啃包子，有個洞窟裡的僧人動了動，忽然說：“多少年了，從沒見過你做包子，‘饅頭’大師不做饅頭了？”
他睜開眼睛，眼皮上的灰殼剝落，整個人從洞窟裡跳下來，又從耳後抓了抓，掏出來個小鳥窩，隨手放到洞窟邊上。
“悟心佛子會變，‘饅頭’大師也會變，我也該變了！”
印合大師傅厭煩地看他一眼：“悟出來就下山去吧。”
這人果然一抹腦袋上的青苔，甩著破爛的袖子，邊笑邊走了，頗有些瘋癲的樣子。
千啃了三個包子，繼續坐在塔邊等。
印合大師傅還是那冷淡語氣，對她說：“餓了記得去吃飯。”
又說：“不用擔心，佛子不是第一次進塔，過段時間就出來了。”
明真飯後再帶著明得來看千，沒在塔前的台階上見到她，還以為她一個人跑走了。
明得手指向後麵的石壁，明真一瞧，千爬到一個石窟洞裡，躺在裡麵手拿一個空鳥窩睡著了，兩條腿吊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