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趙喬便問邱儼:“你爸爸他們有說什麼嗎?”
“說什麼?”
“我啊。”
“當然有啊, 他們誇你好看, 要我好好跟你談下去。”邱儼握住趙喬的一隻手揣進兜裡,“還有就是問一些關於之前我跟你求婚的事情,比如說問我是不是認真的之類。”
趙喬看著他:“那你怎麼說的?”
“我當然說是認真的啊,你不用擔心,他們對你印象很好的,沒多說什麼。”說完邱儼衝趙喬彎著眼笑了起來。
趙喬微微鬆了口氣。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穿的淺藍色外套,不止是外套, 她還有些慶幸自己化了個淡妝, 這樣的一身裝扮看來正對上了邱儼家人們的喜好。
回想起剛才和邱儼母親以及姐姐的相處,趙喬忍不住告訴邱儼:“你媽媽和姐姐也挺好相處的, 她們還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
邱儼笑問:“我小時候可不可愛?”
“可愛, 尤其是哭唧唧抱著蘿卜的那一張,特彆可愛。”說起來趙喬就想笑,邱儼小時候挺圓潤的, 皮膚很白,臉頰上還帶著嬰兒肥,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哭起來特彆可憐, 但又因為肉肉的臉頰叫人又心疼又想繼續逗他。
邱儼麵上一哂,嘟噥著說:“哪有哭唧唧的?”
趙喬笑:“有照片在呢,待會回去我指給你看。”
邱儼忙擺手:“不用不用, 走走走, 快點, 再晚點糖都要被搶光啦!”
說完他拉著趙喬的手小跑起來。今天雖然天氣不錯,陽光明媚,但有點兒小風,一跑起來風就大了許多,一說話就呼呼地往嘴裡吹,趙喬隻好閉了嘴,跟在邱儼身後跑。
過了會,趙喬一手擋在嘴巴前問:“你說的上梁典禮是什麼?”
“帶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沒再問,兩人沿著水泥路小跑。
趙喬看向路邊,發現兩旁都是用籬笆圍起來的一個個小菜園,因為天冷的緣故,除了一些抗寒能力強的蔬菜還頑強地挺.立在泥土中外,其他都被稻草蓋了起來。
空氣中有點淡淡的土腥氣,很清新,聞在鼻尖更有種田園的的感覺。
跑了一會身上漸漸熱了起來,額頭也涔出點汗意,趙喬拉了拉邱儼,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接著慢下步伐,兩人又重新走了起來。
趙喬邊理頭發邊問:“還多遠啊?”
“快了,聽到炮仗聲了嗎?”
“聽到了。”
邱儼朝前方指了指:“喏,就在那兒。”
趙喬定睛看了會,發現放炮仗的地方站著許多人,看起來非常熱鬨。
人群旁邊是一幢非常簡陋的三層樓房,水泥隻砌了一層,往上兩層都是粗糙的紅磚,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那個屋頂,僅用木頭搭建起了屋頂的結構框架,卻一片瓦都沒有。
“那個就是上梁。”走近後,邱儼仰頭指著第三層樓頂上跟成年男人腰差不多粗的木頭說,“上梁也叫中梁,是整個房子最高的一根梁。我聽人說這根梁必須是房子主人親自挑選,而且種類一定得是杉木,樹要特彆直,還得長得枝繁葉茂,不光這些,還要求樹周圍一定要長很多小杉樹,隻有這些條件全部滿足才能用來做上梁。”
“是有寓意的吧?”
邱儼點了點頭:“是啊。”
“猜到了。”
趙喬跟在邱儼的身後朝屋子走近,眼前的屋子雖然隻造了一半,但不難看出是座洋房。屋頂的木梁上還坐著幾個中年匠人,他們正在忙碌地往木梁上貼對聯。
邱儼抬手指了指:“看,梁下麵還畫了鎮宅的八卦圖,看見沒?”
“嗯。”
趙喬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典禮,不過雖然沒看過,但她猜一猜也能知道這個典禮的意義。
因為她奶奶是信佛的,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她,說房屋都有靈,因此無論是開工動土,還是竣工,都得算良辰吉日,還得舉行一些慶祝或是祭祀的典禮,以祈求建造過程順利平安,主人入住後一家興旺發達。
很顯然,眼前的典禮就是這種情況。
她指著一個個端著紅色木盆往房子裡走的人說:“那就是待會要撒的糖是嗎?”不止有糖,紅木盆裡還放了花生、饅頭、瓜子等東西,堆得非常滿,甚至還被特地壘出了三角形的尖。
“這個叫‘拋梁’,我小時候最喜歡這個環節了。”邱儼的神情有些躍躍欲試,“我媽說這些撒下來的東西都是福氣,撿得越多新的一年就會越財源滾滾。”
趙喬表示了解:“那我待會多搶點給你。”
“好啊!”
說完趙喬打量起了周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個個臉上都喜氣洋洋的,甚至還有人穿著睡衣就趕過來參加典禮了,估計才起床,頭發還亂翹著呢。
最激動的還數小朋友們,一個個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高聲喊著樓頂的匠人叔叔們快撒糖。
旁邊大概是他們爺爺奶奶的人就往他們手裡塞自己帶的糖果,但他們不要,隻心心念念地仰起頭看著樓頂的匠人叔叔們。
趙喬側頭,發現邱儼也在仰頭看著樓頂上的匠人們。
表情……就和那些小朋友們一模一樣,眼睛出奇地亮,是肉眼可見的期待。
啊,真可愛。
趙喬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
“唔?”邱儼扭頭看著趙喬。
趙喬心情很好地又捏了兩下:“手感真好。”
“我小時候臉最好捏,現在不行了,瘦了。”說著他伸手拍了拍另外半邊臉,“都沒多少肉。”
“挺好的,我喜歡啊。”
邱儼往趙喬身前靠了靠:“喏,給你捏。”
沒一會,坐在梁上的匠人們不約而同地結束了手裡的事情,他們一個個地從底下的人手裡接過紅木盆,其中一個朗聲笑道:“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底下站著的人們異口同聲:“好——了——”
邱儼用手肘抵了下趙喬:“要開始了!”
“直接搶嗎?”
“嗯!”
趙喬比了個OK的姿勢,目光落在那紅色的盆上。
粗糙的大手從盆裡抓了滿手的糖果花生,用力一拋,糖果和花生仿佛女散花一般落到地麵。
小孩子們歡呼雀躍,興奮地低頭撿糖,大人們也樂嗬嗬的,撿了後直往孩子的衣兜和帽子裡塞。
隻聽匠人高聲喊道:“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
趙喬勾起唇,彎下腰混在人群中,和周圍人一起撿著地上的糖果和花生。
“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
從天而降的瓜子糖果們隨機下落,每個人的背上和頭上都免不了被砸到幾下,但東西輕,砸的並不痛,有的被砸到了還樂嗬嗬的,覺得喜從天降,是件好事。
“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
趙喬抬起頭,看向身旁忙碌的邱儼。
他彎著腰,動作明顯要比她熟練許多,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也忽然抬起了頭,在一片喧囂的人群中和她對視了一眼。
接著他衝她晃了晃滿手的糖果,嘴唇一咧,露出最簡單的笑。
“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
回去的路上。
邱儼開心地盤點著兩人的戰利品,趙喬則默默看著自己臟了的手。
她的手一直保養得很好,又白又細,總是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她還會時不時地抹一層護手霜在手上,而現在……這雙手上全是灰塵,看起來臟兮兮的。
都是剛才在地上撿糖果的時候沾到的。
邱儼看了眼說:“回去洗個手就好了。”
趙喬把兩隻手舉到眼前,接著抻開十指看了會道:“我知道。”
“在想什麼?”
“沒想到自己可以這麼接地氣。”趙喬甩了甩手,回想似的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一群人搶東西,而且還是搶掉在地上的東西。”
邱儼笑了笑,又問:“那這回初體驗感覺怎麼樣?”
臟臟的手指動了動,趙喬想了想,道:“好像也還行。”
不覺得丟人,也不覺得尷尬。
反而因為周圍人的熱情和匠人高亢又吉利的話語而被帶動起內心的激情,掉在地上的東西也不覺得臟,隻覺得個個都是福氣,是好東西,必須撿起來。
果然,不管做什麼都得人多才氣勢足,也更有感染力。
“這些糖都要吃掉嗎?”趙喬朝邱儼手裡的布袋子看了眼,裡麵的糖果並不怎麼考究,最好的也就是德芙巧克力,還是非常小包裝的那種,其他有水果糖也有奶糖,但都不是什麼牌子貨。
趙喬隨便拿出一個,撕開糖紙後避開手指,小心翼翼地吃進嘴裡。
她拿的是一個透明包裝的綠色水果糖,蘋果味,口感非常一般,甚至有種明顯的廉價糖精味——或許她不該這麼貶低這些糖果,但好東西吃多之後舌頭也免不了敏感起來,糖一入口便下意識地開始評斷起了優劣。
“不用啊,就是趣一趣的。”邱儼道,“回去後把包裝都擦乾淨,再每個人都分一點,吃不吃都可以,主要是分到每個人手裡,沾點喜氣,饅頭什麼的一般會拿去喂雞。”
“重要的是過程吧?”
邱儼點了點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