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覬覦!什麼情意!這分明就是還未被承認的後爹,對即將審核自己的繼子的討好和慈愛!
宮九:“什麼關竅?”
耶律儒玉道:“你是不是覺得,君玉一看到你,就應該恢複記憶?”
宮九抿了唇,沒承認自己確實是這麼想的。
耶律儒玉搖頭道:“不是的,最能刺激到他的,應該是你受傷之類的記憶。”他沉吟了一下,決定現身說法,迂回一下從自己兒媳這兒討好討好未來的兒子,於是趁機提條件道,“不過我告訴你了,將來阿唐帶我來見君玉的時候,你得幫我說說好話。”
宮九心情複雜,這種情敵變嶽父,還要讓自己說好話的發展,真是給他一百個腦子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好。”
耶律儒玉滿意了:“其實一開始,阿唐剛醒的時候,我也是和你想的一樣,覺得她應該一看見我,就記起一切的。但其實,這並不是能夠解開活死人肉白骨的關鍵。就像是白玉堂和展昭一樣,對於人來說,最深刻的事情並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和阿唐相遇,是在我十八歲的時候。那時候我的武功還沒有大成,為了刷軍功,我獨自一人闖入西夏,後來受了重傷,是阿唐救得我。”
“對於阿唐來說,那才是最深刻的記憶。”
耶律儒玉沉吟道:“其實解開阿唐身上的活死人肉白骨,純屬巧合。當時我隻是想殺一隻鵝,給阿唐吃而已……”
完全沒想到一隻小小的鵝戰鬥力居然那麼強,鵝血居然能那麼多,殺完鵝以後他從頭到腳都狼狽不堪,身上還全都是鵝血。因為一時興奮,還在泥地裡摔了一跤,為了不讓鵝沾泥,他隻能雙手舉著死鵝,形容相當狼狽。
墨唐就是看到倒在泥地上、渾身染血的耶律儒玉,才突然清醒過來的——為了慶祝這件事,耶律儒玉當天就高高興興地把最大的功臣,那隻死鵝,給拔了毛燉湯了。
宮九:“……”
這也能行?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耶律儒玉唇角帶笑地道:“或許是我們過去都太過倒黴,老天爺覺得該補償我們了,所以才賜給我們這麼大的幸運。”
他沒有說自己過去的經曆,也沒有說墨唐過去的經曆,隻是眼中的那種神色,讓人看了就感到觸動,知道他們能夠最終走到一起,其實是有過很多坎坷波折的。隻是對於他們來說,那些都已經是過往雲煙,不值一提了。
耶律儒玉沒有感慨很久,他看向宮九:“對於阿唐來說,她最擔心的事,就是如果那一天她沒有撿到我,我們就會天人永隔了。那你呢?你覺得,君玉會最擔心你什麼呢?”
宮九被問住了。
他當真沒有想過,墨麒會擔心他什麼——因為他自己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地方。活了二十三歲,也從沒有人擔心過他。
所以墨麒醒來以後,天天怕他餓、怕他著涼、怕他這個,怕他那個的,宮九心中大半其實是有些茫然失措。
就像在玉門沙漠之中,墨麒會將他護在懷裡,不讓那些肮臟的東西沾染他的白衣時一樣,他從未經曆過有人像捧著一塊脆弱的玻璃一樣的護著他,這種事事俱到的照料,反倒讓他生出幾分不適應和無措來,不知該如何回應。
耶律儒玉摸摸下巴:“我懂你在想什麼。其實,在殺鵝之前,我也沒想到阿唐居然會那麼擔心我,生怕我受傷消失——不過這也不是無跡可尋的。你想想看,你從和君玉認識到現在,有沒有什麼事,是君玉絕不支持你做,一看你做就會非常生氣、並且嚴詞斥責的?”
宮九茫然地順著耶律儒玉的引導回憶了一下。
墨麒被他氣得惱怒的次數其實不少,但真正說到生氣、甚至斥責的,還真有一件。
就是他的自虐。
不,準確的來說,自虐這一行為之後暗藏的隱患。
墨麒曾經在河西的時候就和他說過,不能放縱自己沉溺此道,習武之人不比普通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就是產生心境上的瑕疵,愈發偏執之後走火入魔。
他的自虐行為也確實是在修習小老頭教給他的內功之後才開始有的,而且內力越是厲害,這種自虐的**就越是強烈,顯然是走入了歧途的重要征兆,隻是在墨麒點明這一點之前,他都一直認為這種癖好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曆而形成的,卻不知這是心境上的瑕疵發展成為的偏執,若是再任其發展下去,便是走火入魔。
所以……墨麒最擔心的事情,是他走火入魔?
宮九狐疑地看向耶律儒玉:“那我該怎麼喚醒他的記憶?假裝走火入魔?以他的眼力,假裝怕是行不通吧?難道讓我真的走火入魔一次?”
宮九的目光懷疑起來:“你不是想要誆騙我吧?”
走火入魔可不是說了玩的,不然墨麒也不會擔心他了。
耶律儒玉聳聳肩:“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你不知道君玉和阿唐一樣,修習的心法是伏天心魔引嗎?這種心法就是專門克製心魔的。而且最為霸道的是,這功法運轉起來,還能連帶著影響與修習者內力相通的人。你和君玉在一起這麼久了,他應該有和你一起雙修過吧——”他看宮九的目光變得奇怪,顯然是誤會了,隻得忍著不耐多解釋了一句,“彆想得太多,我說的意思就是把內力傳進你的筋脈裡。”
宮九想起地宮那一吻時墨麒灌注入他丹田之中的內力,可是幫他的武功又提升了一層境界。
耶律儒玉笑了笑:“看來你是想起來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外,“試不試,你自己決定。辦法我是已經教給你了,記得你的承諾。”
到時候一定、一定要在墨麒麵前說說他的好話啊!
於是,大半夜的,沒等到墨麒回房的九公子,闖進了已經被他自己封起來的吳明的書房,對著那張自己親自畫的逆陣目不轉睛。
墨麒端著做好的蜜糖奶茶回到閣樓的時候,整個閣樓都空空如也。
他愣了一下:“九公子呢?”
一旁的白一道:“九公子去……吳明的書房了。”
墨麒疑惑道:“這麼晚了,他去吳明的書房做什麼?”
墨麒端著甜津津的奶茶,跟在暗衛身後,往吳明書房方向走。才走到一半,無名島靜謐的夜空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劃過了:“啊——”
墨麒放眼一看,吳明居所那邊跌跌撞撞跑來了許多身影,都是一些趁著夜色打掃、準備第二日的活計的仆役,一片兵荒馬亂。
墨麒的手差點端不穩奶茶,一下將奶茶碗塞進白一手裡,不等白一開口,就已經不見蹤影。
墨麒逆著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掠進慘叫發出的地方——吳明的書房。
門剛一踹開,就從裡麵滾出了一個蜷縮成團的仆役,一見門被打開,就瘋狂地往外跑。
墨麒心中一涼,顧不及問對方發生了什麼,猛地衝進了書房裡,尋找宮九的身影:“九公子!”
書桌後那些被打落堆了一地的字畫堆,突然傳來了被人壓得嘎吱作響的聲音。
墨麒迅速繞過書桌,看見躺在地上,被書桌遮擋著的宮九的身影,對上了一雙瘋狂地、充滿血絲的眸子。
宮九滾了過來,眼睛瞪得很大,幾乎要將眼珠瞪出來,整個人都在抽搐,明顯不是正常的狀態,內力也隱隱作亂,溢出皮膚,不到瞬息,被內力撐裂的皮膚就湧出血來,將他一身白衣染成了血。
宮九還有些意識在苦苦掙紮,想著不能完全喪失意識,可這種瘋狂地感覺實在是太難以控製了,原本他還是駕馭著走火入魔的那名騎手,下一秒他就已經被這匹脫韁的野馬拖在身後。
他低估了走火入魔的危險。
居所外,白一端著國師給他的那碗奇怪的白色液體,也不敢進屋,隻能讓白二白三將那些逃竄的仆役統統抓回來:“怎麼回事?!”
一個女婢哭著道:“九公子走火入魔了!一開始,還隻是逼著我們打他,後來就瘋了!”
白一差點捧不住手裡的碗:“什麼?”
聞訊趕來的牛肉湯尖叫起來:“九哥為什麼會走火入魔!”
仆役們紛紛搖著頭,恐懼的哆嗦著:“不知道啊!我們隻是看著九公子一個人闖進了島……老島主的書房,沒過一會,九公子就突然發狂了!”
牛肉湯站在居所外,盯著漆黑一片的無名居,心中焦急如焚,可是再借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自己進去找宮九。一個發病的宮九她還能對付,可是一個走火入魔的九哥,再讓她修習十年的蘭花指,她也不敢和他對上!
“九哥……九哥!”牛肉湯隻能站在居所外,有些倉皇的喃喃著宮九的名字,急得團團轉。
可她甚至都不敢放大聲音去喊他,畢竟若是她的喊聲真的將發狂的九哥喊出來了,那該怎麼辦?
她很喜歡九哥是沒錯,可是她更想要活著!
牛肉湯咬了咬唇,將危險的目光投向一旁站著的白衣暗衛們,尖聲罵道:“你們為何不進去幫幫九哥!”
白一:“……”
小姑奶奶,你都不敢進去,我們敢進去麼。
牛肉湯滿腹的焦慮,隻能轉過身對著一聲不吭的白衣暗衛們歇斯底裡地發泄:“你們都給我滾進去幫——”
“轟!”
“啪嚓啪嚓!”
仆役們滿臉震驚地盯著牛肉湯背後,每個人的臉都因為那條驟然破屋而出的金龍被映照的亮了一亮。
一聲令人心神俱震、震耳欲聾的龍吟傳入了牛肉湯的耳朵。
她猛地轉身,看到的就是一頭幾乎成形的金色龍首從五名居中破頂而出,龍首內分明抱著兩個人,一個就是那個讓她恨得牙癢癢的狼一,此時他手中正執著一把金光鎏溢的拂塵,另一個則是還在發狂的宮九,正被狼一箍在懷裡,雙目赤紅,瘋狂對著狼一發動各種攻擊,拳腳不行,那就上牙咬,可惜單看那龍首穩穩將二人罩在其間的樣子,就知道,那點攻擊對於狼一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仆役們嚇傻了:
“這……龍……這……”
“那個……拂塵……”
“那不是……九公子說,從長白山帶回來的死了的國師的拂塵嗎?”
“這……國師……該不會……該不會國師根本沒死,狼一就是國師吧!”
他們已經震驚到忘記了身邊還站著暗衛和宮主了,下意識地就說出了各自的推測。
下一秒,執著拂塵的狼一就抱著宮九,合身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直直向宮九的閣樓飛身而去。龍身呼嘯著夜空中一閃而過,在眾人的眼簾中留下了一道刺目的、揮之不去的光影。
牛肉湯站在原地,扭過頭來的動作極其僵硬,以至於白一恍惚間仿佛都能聽見咯噔咯噔作響的聲音。
牛肉湯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國師?狼一?國師不是一身白衣嗎?狼一這幾天可是都快把彩虹穿身上了——他是國師?”
牛肉湯的聲音難以忍耐似的猛地一揚,幾乎變調:“他是國師?!我不信!”
牛肉湯像個賭場上孤注一擲的瘋子一樣,眼圈發紅,還盈著淚,嫉妒、不甘又惡狠狠地道:“他憑什麼搶走我的九哥!我要和他比試!”
白一:“……”
小姑奶奶,您這是被刺激瘋了吧。白一的眼神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同情。
牛肉湯抬手粗暴地擦乾了眼淚,梗著脖子大聲道:“我要和他比試!三局兩勝!你們,立刻就給我把這消息傳出去!讓全島的人都知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比不過他!他憑什麼搶走我的九哥!”
那可是我從小守到大的玖哥啊!為什麼會被莫名其妙來的豬給拱了!
牛肉湯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委屈的眼淚嘩得一下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