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一路進宮來便有聽宮人議論,進了父皇寢宮後更有擔心自己小命不保的宮人向他流露求救之意,哪怕這些人都說不清楚,他七拚八湊之下也大約知道了始末。
這會兒聞見藥味,心知這次胡亥那小子恐怕搞得有些大了。
見父皇麵色不虞看過來,他含笑行了禮,走近跟前,看小皇妹小小一團躺在床上燒得小臉通紅的模樣,暗自歎息了一聲,“父皇可累了?兒臣在這兒替父皇守著小妹。”
秦皇這才正眼看他,眉頭微挑:“你來為何?”
“朕之公主,與汝何乾?”
扶蘇嘴角笑意未變,他讓父皇懟習慣了,從容應付,“兒臣是皇妹大兄,應有照顧之責。”
秦皇冷哼一聲,“誰找你來的?”
論聰明,這世間秦皇當屬一二,彆看他素來硬漢直男做派,那是他權勢天下無人能及沒人管得住他,便也無需迂回做派,實則內裡比彆人不知開了多少心竅,不消多想便知扶蘇這麼快趕過來定是有人去通知他,否則宮裡宮外消息能傳那麼快?何況還得傳進衙門,誰閒著沒事特意去衙門跟他八卦這些?
扶蘇這會兒來無外乎是求情,要麼為那些宮人而來,要麼為胡亥來。
扶蘇心知瞞不過父皇,乾脆利落承認了,還給秦皇拍了個馬屁,“兒臣心知有父皇在,定然無事,不過擔憂弟弟妹妹便進宮來看看。”
秦皇:“廢話少說,你想替胡亥求情?”
早先玉夫人偷偷跟在車駕身後他便知,不過懶得與婦人計較,扶蘇會來多半是玉夫人去求救,那人素來柔弱無主見,會請來扶蘇當說客並不奇怪。
扶蘇拿隨身帕子擦了擦本就乾淨的手,彎腰用手背在小皇妹額頭臉上輕輕碰了碰,碰罷眉頭蹙起,“這胡亥是該得些教訓了。”
“往常闖些小禍也就罷,欺淩血脈至親的幼妹實屬不該。”
秦皇這才滿意,若他是來替那混小子求情的,他連他一塊抽,正好他瞧這個碎兒子不順眼很久了,連他和他那個倒黴弟弟打包一塊送挺好。
可惜扶蘇不給這機會,他太識時務了。
天家父子倆短短幾句話間□□味十足,氣氛有些奇怪,會看眼色的宮人們悄悄退了下去,殿內僅餘父子二人和床上的小崽。
小龍崽年紀小喝了藥一時半會兒也沒那麼快退燒,搞不好得守大半夜看著情況,秦皇先前去尋人時淋了些雨,這麼乾坐著不去擦洗不合適,隻得暫時離開。
寢宮這些宮人今日疏忽了一回,他不是很放心,扶蘇看他猶豫便請纓。
秦皇上下打量了下這個兒子,麵對兒子無懈可擊的微笑,他有些不爽,眼神懷疑:“你能行?”
如玉般清雋乾淨的青年含笑:“自然,兒臣是皇妹的兄長,義不容辭。”
怎麼都看不順眼兒子怎麼辦?
嬴政覺得捏著鼻子也得認了,其他人他更不放心,好歹扶蘇雖然怪討人厭的,但事事妥帖沒出過差錯,照顧個小崽子應當不成問題。
等秦皇去了洗漱換衣,內殿便隻剩下扶蘇。
他從容坐在床頭,低頭認真端詳這個剛剛出生還未滿月的小皇妹,哪怕上一回見過了,還抱上了那麼一小會兒,但因為父皇不待見他所以扶蘇還沒仔細跟小皇妹相處過。
這段時間關於皇妹的一切信息和印象都來自於宮人和朝臣同僚們的道聽途說。
看了許久,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小鼻子點了點,如蜻蜓點水般,“小丫頭。”
手下的小鼻子皺了皺,扶蘇以為皇妹要醒來,不想等了會兒,毫無動靜,那胖團子倒是越睡越香。
他笑了笑,目光觸及團子臉頰上的紅腫微微蹙眉,嘴角笑意淡去,“這胡亥……”
胡亥在乾什麼呢?
這廝在跪了兩個時辰後,已經過了飯點,肚子餓得咕咕叫,也無人進來理會他,他知道外頭有人守著,可無論怎麼喊,這些膽大包天的宮女太監還有那該死的侍衛都不理他。
少年想起父皇說讓他跪兩個時辰再說,現在過了兩個時辰又該怎麼說?
是懲罰結束了?
料想也沒比這個懲罰更嚴重的了,他方才在過來路上已經遭遇了一頓“毒打”,現在又跪了兩個時辰,父皇再怎麼偏心皇妹,再怎麼生氣總不至於比現在還嚴重?
少年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便大搖大擺出了偏殿。
果不其然,門一推開,外頭守門的侍衛太監都有,他咳了咳昂首挺胸大搖大擺跨出了門檻。
哪怕今天在路上已經丟儘了人,少年還是想挽回一些尊嚴,他身為後宮第一霸的麵子不能丟,被父皇罰又怎樣,其他人還不一定有這資格呢!
剛踏出一步,就被太監攔住,“公子,陛下沒說讓您走呢。”
胡亥瞪了他一眼,“大膽!父皇說讓跪兩個時辰,你算算現在多久了?還識數不?用本殿下教你?”
小太監連說不敢,卻猶豫著不敢放人,陛下還沒說怎麼處置小公子呢,要是現在把人放走了回頭追究起來,豈不是又要擔責任?
胡亥是什麼人?沒他父皇在他就是隻無法無天的小惡霸,兩個小太監算什麼?他徑自邁出了門,小太監要攔,他就直接撞過去,“父皇也沒說讓本殿下一直關著,你們去乾點彆的。”
說完就跑。
侍衛沒接著看管任務,對此視而不見,兩個小太監哭喪著一張臉看著小公子跑遠的背影。
“完了,又要挨削了。”
胡亥本是頭也不回跑出父皇寢宮的,剛跑出門,就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裡麵,他想起小皇妹了,不知道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