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而今落到了我的頭上,我才意識到那滋味有多不好受,此前父親找各家親戚借的錢加在一起,哪怕不算手術的錢,都已經是我看了都感到頭暈目眩的數目了。
生意呢?沒做起來,大環境發生變化,這幾年的廠子早就不如那個時候好開了。
要是母親還在的話,她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妥帖的,奶奶曾經說過,父親曾做過最對的事情,就是把母親娶進了家門,媽媽走後,這個家就漸漸地崩塌,以至最後……如同散落在地麵的暖水瓶膽,再難複原了。
並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肆意玩樂,高中畢業的暑假,我一直在為家裡的事情來回奔波,打工賺錢、還錢又借錢,這些事情就好像永遠都沒有止境似的。
父親肚子上掛著個糞袋,自然無法出門做些什麼,出院之後每天每天,他都躺在靠窗的沙發上抽著煙,等糞袋裡麵的東西滿了,跑到垃圾桶麵前扔掉再換一個,這就是他的日常了。
我曾嘗試在他眼中找到些許歉意,但很遺憾,沒有……或許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便已經將此生所有的情緒都隨著眼淚流淌乾淨了,現在他眼中,隻剩下無儘的空茫罷了。
那個假期的我太忙,不光要照顧家裡人,還要儘力去攢我的學費,以至於我都沒有時間去分析那時父親臉上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我隻是覺得熟悉,並且是在他跳樓離開後,才忽然想起他眼中的神采,同當日仇鬱清說自己想要在這個冬天死去的時候,是如此相似。
奶奶近乎哭暈了過去,整個人的身體都垮掉了,而我卻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我隻是在內心祈禱——祈禱奶奶千萬不要也病了,因為我已經再也沒有精力去賺更多的錢了。
家中的變故換來了多數親戚願意寬限些許時日的溫柔,對我們家表露出無限的同情,父親葬禮方麵,他們幫襯了許多。
聽聞消息,一直在外漂泊的顧鑫自然也是回來了,望見他的那一瞬間,我隻覺得恍然,分開不過三年的時光,他便能一改往日街頭混混的形象開始西裝革履,就跟一個已經在社會上磋磨了多年的大人似的。
回到家鄉的顧鑫幫襯了我許多,不止金錢上的援助,平日裡家中的瑣事,包括奶奶的身體,都是顧鑫以及他的家人在細致地保養著。
“錢先不用還了,還是你上學要緊……至少,該留些學費吧?”拍了拍我的肩膀,顧鑫臉上的表情,是那樣地溫暖、令人安心,且意氣風發,看著他這個樣子,一瞬間我竟有些想哭,或許是因為我熟悉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合夥跟之前一起混的幾個兄弟做了點生意,現在手頭寬裕了很多。”緩慢地吐出煙圈,顧鑫的臉上卻並沒有誌得意滿的笑容,“不過很多事情,都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當初還是應該上學的,至少眼界會不同。”諷刺地勾了勾唇角,我們相視著彼此,沒有多言,最終卻都笑了。
那時的我常想,顧鑫給我的支持,是我這輩子都還不儘的,無論是資金還是情誼,這樣的兄弟,此生不易再得第二個。
真好啊,短短幾年的時間,顧鑫已經開始出人頭地了,可我卻還是個連大學校門都沒有跨進的窮學生,你說這人生,為什麼就這樣地不公平呢?
白天,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同顧鑫說說笑笑,晚上,卻總是將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對著窗外的夜空眼淚一直不停地流。
我自然是要去讀大學的。
可我奶奶呢?我走了,誰去照料她呢?兩座城市,那樣遠的距離,坐飛機都得坐好幾個小時才能抵達到目的地,更彆說……飛機票我根本買不起。
所幸奶奶現在看起來暫無大礙,等把父親的事情忙完了,我需要做的就是拚命打工賺錢而已。
不過除了親戚之外,父親似乎還向彆的地方籌集了一些資金,因為抵押了我們現在居住的房屋,所以銀行那邊的債務我也一直在儘力償還著,其餘的渠道……我都不太清楚。
我隻希望他們不會找到我家,也不會因為我父親的事情而牽連到其他任何人就好了。
細細回想,那時候我的腦子裡大抵都已經被那些欠錢還錢的思緒填滿了吧。
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任何陽春白雪的美夢,什麼理想啊愛情啊對大學生活的憧憬……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被生活的瑣碎給掩埋殆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