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1 / 2)

在大理寺雷厲風行的嚴查之下,卓府荷花池內的幾具屍體都查明了身份,正是去年以來京城連續失蹤的幾位俊美公子。卓家大公子男女通吃,逼淩良家少年的惡行也隨之傳遍了京城。因為之前就有過當街搶掠民女的罪責,也無人懷疑。

第二日早朝,就收到了數名禦史彈劾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治家不嚴,子弟作惡的折子。裡麵曆數了卓家這十幾年來的斑斑劣跡,時下世家門閥的貴族,哪個沒有點兒搶占田產,逼良為賤的尾巴呢。端看有沒有人抓了。

短短數日,刑部就將一乾人等定罪。卓陽才當街斬首,連同助紂為虐的一乾家仆護衛,幾十條人命斷送在菜市口。而卓家被削職為民,連同二等伯的爵位一並沒了,舉族流放嶺南。

“想不到這卓家這般凶殘,不僅兄長殘害良家少年男女,連妹妹在宮中也草菅人命。”

幾個書生在一家書肆裡議論著,手裡拿著的都是最新一期的報冊。

其中一人搖頭道:“上一期講述那宮中卓淑妃壽仙宮外頭的湖水裡挖出了好幾具屍首,說是且聽下回分解,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人物,竟然隻是宮中虐待殺害的普通宮人。”

“哈哈,深宮內苑,妃嬪還能殺害什麼人?不過這卓淑妃如此殘毒陰險,果然是家學淵源。殺害宮人之後,還收買了宮內司銷了名號,直接當成沒有過這個人。”

袁蘿坐在偏僻的角落裡,端著茶杯,豎起耳朵聽著。

最新一期的報冊,按照韋曦之前的要求,將黑鍋推給了卓陽才,卓淑妃僅以苛待虐殺宮人的罪名,賜了白綾自儘。

算是保全了門閥世家的臉麵,也保住了卓家其他人的性命,否則以卓淑妃那聳人聽聞的行為,卓家絕對要滿門抄斬的。

而袁蘿讓步的代價,自然是陸秉忠如願以償當上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平級調動,在京城百姓中並未引發關注,但朝中敏銳的人卻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

比如身邊的顧弈和蔡雲衡。

三個人正在書肆旁邊的茶樓裡,出宮這種事兒是上癮的,袁蘿自從出來走了一趟之後,越發喜歡上了這種微服出遊的活動。而顧弈兩人也是年輕膽大,一次嘗試成功之後,後續就順理成章了。

蔡雲衡翻著手中的報冊,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我聽說,壽仙宮淑妃那邊的屍體,才是真正的失蹤案受害者。卓家荷花池裡挖出來的,不過是些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聽誰說的?”袁蘿瞥了他一眼。

“侍衛們當中都在偷偷議論啊,前幾天壽仙宮裡挖出屍體的時候,鬨得可大的,不僅皇後和貴妃都過去了,連韋統領,苗統領,還有大理寺的人都召入了。隻是幾個普通宮人,哪用得著這麼費勁兒。而且以卓淑妃的位份,打死幾個宮人,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根本不用遮掩屍體,直接拖出宮去埋了就行。”

袁蘿默然,宮中奴才命賤,宮妃打死幾個還真不算事兒。

這樣也好,就算明麵上壓下了這件事,卓淑妃的惡行其實已經傳揚開來,想要怎麼扭轉輿論,讓韋家他們自己費心思好了。

“而且卓家獲罪,頂上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人竟然變成了陸副統領。韋丞相把持朝中,怎麼肯將這麼重要的職位讓給寒黨。一定是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幕後交易。”蔡雲衡摸著下巴,笑嘻嘻道。

袁蘿不禁對他另眼相看,這小子平日裡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對朝政走向很敏銳嘛。

顧弈捏著手裡的報冊,開口道:“多半是為了遮掩這件事情,韋丞相向紫宸宮那邊低頭了。倒是紫宸宮那邊,竟然能想到靠報冊這種東西來操控民情,也不知是哪個智囊獻上的計策。”

袁蘿感歎,世上的聰明人實在太多了。本來還想著多隱藏一段時間的,畢竟報冊還是個小幼苗,等到茁壯一些再公開的好,可惜一次意外,就將底細全露了。不過他們都認為報冊是連延秋的手筆,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蔡雲衡轉頭看向袁蘿:“說起來,這一切還是因為娘娘您呢。”

袁蘿回過神來,笑道,“淑妃娘娘疑心我看到了什麼,實際上住得雖然近,我一向足不出戶,哪裡知道她壽仙宮的烏煙瘴氣。”這件事情的起因,明麵上是李婕妤狀告壽仙宮中有宮人謀害她,才有了之後的搜查,牽扯出一係列事端。

“這件事情,最終得利的是紫宸殿。想想還真讓人鬱悶啊。”蔡雲衡笑道。

袁蘿翻了個白眼,你們就不能盼著人好嗎。

顧弈笑道:“這也未必,陸秉忠能在這個職位上乾多久,隻怕還要看韋丞相的心情。”

“這倒是,這也想來,還是祈禱紫宸殿那位貴妃娘娘順風順水的好。”蔡雲衡笑道,他們都是寒門子弟,真要徹底被門閥世家把持晉升渠道,未來前途一片黑暗。

袁蘿煩惱,連延秋也跟她提起過,陸秉忠上位容易,能不能保住,確實是個問題。

顧弈注意到她的神情,擱下杯盞,起身道:“朝中大事談著煩心,難得出來一趟,不如出去逛逛。”

三個人結賬出了茶樓。

京城富裕之地,夜市繁榮,這個時辰,正是最熱鬨的時候。

袁蘿走在街上,兩側店鋪林立,華燈閃爍,行人摩肩接踵。

袁蘿買了一串陶珠編成的小手串,又嘗了點兒街邊的烤魚片。經過前麵一個賣風箏的商鋪,她見顧弈停下腳步。

春天是民間放風箏的好時節,尤其明清前後。天裕還有放飛風箏寄托對親人思念的風俗,就是在風箏上麵寫上想要傳遞給親人的話語,在將風箏放到最高的時候,剪斷繩子,隨風而去的風箏就會將這段話傳到天上去。

一路走來,袁蘿也看到了十幾個賣風箏的攤子。

眼前這個攤子有什麼不一樣嗎?

蔡雲衡也停下腳步,看清楚攤子主人,立時驚喜地招呼道:“柳大叔。”

“少將軍,蔡小將軍。”柳思源驚喜地招呼著,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半舊衣裳,初春的晚上凍得臉色發青。

旁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夾襖,烏黑的頭發梳成辮子,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看到顧弈兩眼發光:“顧小將軍。”

經過介紹,袁蘿才知曉眼前這個細瘦的中年男子柳思源也曾經是顧家軍中的一員,顧良勇的幕僚之一,主理軍械後勤,有個從七品的官身,之前那一場大敗,他雖然保住一條命,卻摔斷了腿。之後對戰敗的處置,被削職為民。回到家中之後,妻子因為擔驚受怕病倒,再加上自己的腿傷,很快將之前當兵攢下的錢財消耗一空,眼看著還有幾個孩子嗷嗷待哺,彆無生計,隻能趁著時令,帶著大女兒出來販售點兒手工活。

袁蘿也注意到,攤子上滿滿當當的紙鳶,似乎都沒賣掉幾個。

柳思源慚愧地道:“從軍多年,手藝早擱下了,紮的不如旁的人,這附近又冷落,一晚上竟然也沒賣掉個。”

袁蘿黯然,大多數傷殘的士兵歸家之後,都生計難以著落。打了勝仗的還好,朝廷賞賜撫恤還算優厚,對敗軍就沒有這麼客氣了。

蔡雲衡笑道:“這個我會紮,顧弈你先帶著李姑娘去逛逛,我在這兒幫著柳大叔招呼一下生意。”

袁蘿和顧弈都沒有離開,在旁邊看著蔡雲衡拿起細軟的竹篾子和繩子,鼓搗了半天,才弄出一個風箏來。

“這也叫風箏?”顧弈拿著手裡這個圓筒子模樣的粗苯東西,露出懷疑的表情。

蔡雲衡乾笑兩聲,“太久不動手,手生了,哈哈,我小時候明明紮過的。”

袁蘿搖頭:“你這手藝,還不如柳大叔吧。就彆浪費材料了。”

袁蘿拿起一道裁剪的長短合適的竹篾子,容易得掰彎。看了看四周,這個角落本來就是位置不佳,吸引不來客人,與其這樣,還不如劍走偏鋒。

“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今晚保證能將這些風箏全部賣光,你們配合一下。”

死馬權當活馬醫,反正生意已經冷到極點了。柳思源也沒有反對。

幾個人分頭忙碌起來。

“為什麼弄這麼多圓圈啊?”蔡雲衡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正跟著顧弈兩人帶著柳淑兒按照袁蘿的吩咐,將所有的竹篾子不製作風箏,直接掰彎變成竹圈圈。

“聽吩咐辦事,哪來那麼多話。”顧弈一句話堵死了他的嘮叨。

蔡雲衡認命地歎了一口氣,趕緊繼續掰圓圈。

柳淑兒本來也想說什麼,聞言趕緊閉了嘴。

而袁蘿指揮著柳思源,將場地騰空,風箏攤左邊正好是一片開闊平整的青石板地麵。用繩子簡單圍成一個四方形。然後將一些風箏貼上簽子擺好。

將場地布置好,袁蘿將一張厚厚的牛皮紙卷成一個紙筒,放在嘴邊,她掀開半邊帷帽,開始高聲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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