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2 / 2)

苗子方道:“不僅不能調動,還要發緊急軍令給羅城,命全城防備北部的天閣關異變,不可理會後方挑釁。”

陸秉忠建議道:“北方各處城池尚有駐軍,可命其增援。”

苗子方搖頭,“隻怕難。”因為顧良勇的一場敗仗,北方駐守的大軍都被集中在了羅城一帶,幾座城池防守非常空虛。莘城就是這樣才被趁虛而入的。

左冰凡調動思緒:“為了避開羅城大軍附近,這些南下的騎兵隻能走小路,道路崎嶇,數量也不可能太多。應該在兩萬到三萬之間。這些數量的兵馬占據莘城,不可能立刻穩固統治。最好的法子,是從京城調派兵馬北上,一舉將城池收複。”

苗子方也是同樣的觀點。

派誰去呢?袁蘿又發現了這個難題。

朝中幾位宿將,都是韋氏一派的人,而自己可用的人,除了苗子方,陸秉忠,也就隻有……

袁蘿將目光從左冰凡身上收回來,她可不想再看到左冰凡立下功績了。而苗子方她是決不能放出京城的,這是自己安全的最大保障。至於陸秉忠,忠心是能保證,但是之前並未有過統領一軍,決戰沙城的經驗。

莘城的攻略,最好一戰功成。一旦失敗,演變成持久戰,勢必動搖羅城大軍的人心。

思來想去,竟然隻有那個人最合適了。

***

深秋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斜斜照入房內。

可房間裡卻仿佛是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淵,整個兒浮動著黯淡的氣息。

顧弈立在窗前,對著窗外的大樹出神,聽到有人進來,他轉過身。看到進來的人是袁蘿的時候,竟然也沒有露出任何震驚,隻是程式化地單膝跪地。

他動作一板一眼,沒有分毫失禮,隻是少年原本朝氣蓬勃的臉上,帶著某種生無可戀的淡漠。

袁蘿站在他麵前,感受不到仇恨,也感受不到生機,仿佛是窗外的那棵大樹,在秋風的摧折下,迅速黃了葉子,搖搖欲墜。

這是她在臨江樓一彆之後,第一次見到顧弈。之前她命程巍注意過顧弈的動靜。收到的消息是少年在經過短暫的休養之後,已經返回侍衛所上工了。

每天定時巡邏工作,與往常沒有任何差彆……才怪呢!

顧弈的這個狀態,能稱得上正常嗎?雖然按照程巍的判定,少年衣食住行,工作生活,都恢複了以往的頻率。但這種生無可戀的狀態,如今生存著的,隻是個名叫顧弈的軀殼吧。

袁蘿再一次懷念起連延秋來。她的連提督如今還被北戎扣押在天閣關裡,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呢。

她也後悔自己的疏忽,僅憑著紙麵上的生活軌跡,就忽視了少年的真實狀態。

“貴妃娘娘召喚卑職前來,有何吩咐?”也許是她沉默的時間太久了,顧弈先開了口。

他現在不喜歡有人打擾自己的平靜,任何外人隻會讓他感覺心煩。甚至連蔡雲衡,都不喜歡膩在一起。當然,這段時日蔡雲衡也沉悶著,不喜歡過來見他。兩個痛苦的人在一起隻會加倍的痛苦,反不如各自冷靜的孤單。

“娘娘如果想要責罰上次在避暑行宮的無禮,請直接吩咐吧。我願意認罪。”顧弈平淡地說著。

除了這個,他想不出袁蘿突然召見他的理由了。

雖然死在這個時候,有揮之不去的遺憾,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忍了。

是他害死了她,是他自作聰明的智謀和布局,害死了她,那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光芒。

隻要一想到這一點,沉重的負罪感就要將他逼瘋。

如果死亡能夠來臨,也是一種解脫。

“本宮就算想殺人來出氣,第一個也輪不到你。”袁蘿盯著他,“召你過來,是因為剛剛接到了軍報,北戎南下,占據莘城,本宮需要一個人,統率兵馬,北上增援。”

袁蘿簡單地將戰事說了一遍,然後盯著顧弈,她渴望這個消息能讓少年眼中浮動起波瀾和生機。

她還清晰地記得,當初在毓秀宮裡,他提起北戎的戰事時候,眼中閃爍起太陽般的光澤。

然而,她失望了。少年是有些意外,但整體上還是一片死水。

“娘娘要用卑職?”顧弈露出淡漠的笑容,“娘娘要用一個不能信賴的人。”

“本宮敢用你,是因為相信你,不會為了個人恩怨忽視大局,在麵對北戎的立場上,絕不會因小失大。但是現在發現,我錯了。”

袁蘿恨恨地說著:“本宮想用的是一員戰將,是一個鬥誌昂揚的年輕人,可是沒想到見到的,是一個活死人。”

“娘娘不必用這種淺薄的激將法。”顧弈表情依然平靜。平靜到袁蘿終於壓抑不住內心深處湧出的怒火。

袁蘿突然逼近顧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他抬頭凝視著她的眼睛,“如果真的生無可戀,怎麼不去死呢?”

顧弈身形一顫,從她清透的雙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憔悴的影子。

這雙眼睛,這雙手,還有熟悉的身影和溫度。

他後退一步,甩脫了她的鉗製。他一定是思念太過,竟然會有這種錯覺?

袁蘿繼續冷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親友,然後就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起來。聽說在山間有種老鼠,最喜歡挖坑躲藏。倒是跟你如今的狀態很像,不知道顧良勇看到自己唯一的兒子變成了這般過街老鼠的模樣,會作何感想。”

“你的父親,兄長,還有你曾經重視的人,對你的期盼,就是趕緊死掉,從此一了百了嗎?那麼本宮錯了,召見你隻是浪費時間。你可以從這裡滾出去了。”

像是被狠狠一鞭子抽在身上,顧弈露出屈辱的表情。是了,他還有責任在身,父親的,兄長的,還有她的……

父親戰敗的恥辱,兄長身亡的冤屈,還有邊疆無數命喪黃泉的戰友,他們都在等著他,還有她,她說過,希望他青雲直上,帶著她離開這裡,為她重振家族的聲望。

他肩頭還有那麼多的重擔,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袁蘿冷笑著後退,轉身要離開這個房間。卻突然聽見身後沉悶的聲響。

是顧弈俯身叩首,“請娘娘下令,臣願意效力。”

他單膝跪倒在地上,仰頭望著立在大殿門口,凝視他的窈窕身影。

仿佛被這璀璨的陽光刺傷了眼睛,他又低下頭去,重複了一遍:“請娘娘給臣一個機會,臣願意效力。”

屬於他的責任,他不會推辭。

袁蘿在內心深處悄悄鬆了一口氣,眼前少年終於有了一絲活人的氣息,縱然支持著他的是一股仇恨和執念。

她相信他遲早能走出來的,尤其他原本就屬於戰場,屬於哪個血腥而榮耀的地方。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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