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儼開始懷疑貴妃的真假,就說明,他開始懷疑連延秋了。
***
接下來發生的幾件事情,驗證了袁蘿的猜測。
康儼轉變了對南方門閥的態度,上貢的錢糧還是收下了。但是他並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白拿,而是用了大量封地和商道作為犒賞。
謝氏覆滅後,留下了廣袤的田產和商號,如今被康儼用來當做收買人心的工具。這些賞賜之豐厚,遠勝於那些世家門閥送上來的陳年舊米。一時間,南方門閥人人感恩。還有不少人真的相信了之前康儼的說法,謝氏確實是假裝投效,趁機偷襲北戎兵馬來著。
康儼順勢又納了幾個世家出身的庶女為側妃,帶入後宮,對另外幾個投效過來的門閥大肆封賞。同時又對幾個聯絡武靈朝廷頻繁的世家派兵剿滅。
如此恩威並濟,果然南方原本同仇敵愾的氣氛一下子消弭了。線報傳來消息,諸門閥與武靈朝廷頻繁的密信來往逐漸消弭。大多數重新回歸了觀望的狀態。對這些世家來說,如何在亂世中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直接站到勝利者一邊,自然是最安全的選擇。
至於糧食的缺口,在東海國拚死走海路運來了八十萬擔糧食之後,也暫時得以喘息。
新納的幾個側妃都年輕俏麗,各有風姿,康儼在傅窈身上的心思自然也不及往常了。
當袁蘿從晴虹口中聽到傅窈開始施展手段,跟幾個妃嬪爭鬥寵愛的時候,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
禦花園內,草木蔥蘢,雨水洗過的庭院明淨秀美,站在寒月湖邊上,傅窈的心情卻沒有那般光明。
自從那幾個妃嬪入宮之後,康儼在她身上的寵愛急劇變薄。她還被幾個新來的世家妃嬪聯手打壓,吃了不少暗虧。
關鍵是康儼對她的態度,之前對她的懷疑,憑借聰慧機敏,大多數時候都應付了過去,但她能感覺到,康儼對她的疑心並沒有消失,隻是礙於臉麵,不願展露罷了。
她曾經求助過連延秋,可惜無所不能的錦鱗司提督似乎也無計可施,隻命令她順勢而為,低調收斂,無需太過執著於康儼的恩寵。
拈著樹枝上已經變黃凋零的落葉,她心情極度鬱悶。
身後傳來的聲音,更讓她不悅。
“貴妃娘娘竟然在這裡孤身一人,是顧影自憐,哀歎自己榮寵不在嗎?”
轉頭看去,鐘煜那張討厭的臉孔出現在後麵樹林小道中,緩步向這邊走來。
傅窈條件反射地想要後退,卻很快站穩,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必那樣懼怕他。
“鐘大人就這樣在深宮內院來去自如,隻怕有違宮規吧。”
鐘煜嗤笑一聲,“堂堂九五至尊住在太妃養老的玉華宮,蠻夷僭越之輩登堂入室,還敢在我麵前講什麼宮規?”
“你……”傅窈咬牙,“你不怕本宮將這些話告訴王上。”
“一個失寵妃嬪,說出的話能有什麼份量?再者,如今你們王上急需我東海國共商大計,豈會將這點兒閒言碎語放在心上。”
說著,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貴妃是否相信,若是我現在向你的王上提出,索要你侍寢,你的王上會不會答應?”
言語是赤、裸裸的羞辱,
傅窈怒容滿麵,“你竟敢……”
一句冒犯之後,鐘煜又恢複了文雅恭謹的姿態,笑道:“隻是隨口一說,貴妃娘娘不必想多。畢竟秋日到了,團扇捐棄是人之常情。雖然有相似的美貌,但你確實不如正主。”
傅窈隻覺想要吐血,冷然道:“你今日過來,就是為了羞辱本宮的嗎?鐘大人還真是有空閒。”
“娘娘性命之危就在眼前,還在乎這點兒言語羞辱嗎?”鐘煜蹙眉道,“一旦被康儼攻陷武靈,奪得了真正的貴妃,娘娘認為,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嗎?甚至作為康儼愚蠢的證明,娘娘說不定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掉,替換上真正的主人。”
傅窈身形微顫,她服侍康儼這麼久,已經察覺出,此人好大喜功,極重臉麵和威望,絕不會容忍被欺騙的,到時候說不定真的會……
“娘娘是否想過盛寵不衰呢?”鐘煜看著她的臉色,施施然開了口,“臣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幫助娘娘重新固寵。”
“什麼法子?”傅窈警惕地看著他。
“臣知道有一種香料,隻要覆在體表,便能讓身軀嫵媚誘人,**奪魄。傳說中此香料是前漢趙飛燕姐妹所製成,流傳宮外,有些胭脂鋪子也號稱秘方售賣,卻都是偽造,真正的秘技,是東海國內一位內宦掌握。娘娘若有興趣,倒是不妨試試。”
“鐘大人還真是見多識廣,連這些內帷手段都知曉。”傅窈撇撇嘴。這等香料說的含蓄,實際上就是情藥之流,像康儼這種上位者是極為忌諱的,如有使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爭寵,多半會被直接打死。
“娘娘放心,此藥淡然無味,絕不會讓人察覺,若不信,可以送來讓娘娘試試。”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娘娘還記得自己入宮以來的真正目標嗎?”
傅窈眯起了眼睛。
“是為了報滅族之仇。”不用傅窈回答,鐘煜徑直說了下去,“那麼娘娘就應該知道,我們東海國才是娘娘最堅定的盟友。武靈一旦被攻陷,康儼為了安撫人心,未必會對司空霖和貴妃等人下殺手,但我們為了主上,卻是必須除掉他們,才能確保皇上名正言順。”
“娘娘想必也知道,臣也是當年長沙王之亂被鹹寧帝牽連冤殺的子弟後人。就應該明白,臣與娘娘之間,並無仇怨,反而是天然的同盟。”
鐘煜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以傅窈的心性,很容易想明白這一點。跟誰合作才是最有利的,之前傅窈並沒有將他接近的消息告訴連延秋,就說明傅窈對連延秋並沒有那麼赤膽忠心。
他有信心,將這枚重要的棋子拉攏過來。
沉默片刻,傅窈開口道:“先將你的藥送來紫宸殿。”
鐘煜露出微笑,恭恭敬敬彎下腰:“娘娘有令,臣自然遵從。”
等鐘煜的身影消失在樹林深處。傅窈沉下臉色。
她之前確實沒有將鐘煜與她接觸的消息告知連延秋,因為連延秋藏匿貴妃的行為,讓她開始有種不安全感。還有這一次,自己失寵,曾經求助錦麟司。鐘煜所說的迷藥,錦麟司內不可能沒有類似的,卻並沒有提供給她,說明了什麼?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康儼那邊得寵,對連延秋來說非常重要,將是一枚無可替代的棋子。
哈哈,她太高看自己了,自始至終,她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替身。為了讓貴妃逃過侍寢的局麵。
他真正重視的人是貴妃!傅窈捏住扶欄,一種恨意湧上來。
晴虹帶著宮女出來,躬身道:“娘娘,湖上風大,早些回去歇息吧。”
傅窈露出嘲諷的笑意,自從自己失寵,連晴虹她們的盯梢也鬆懈了,之前怎麼可能讓鐘煜在大白天有機會接近她呢?
她收斂神情,跟著晴虹她們返回了紫宸殿。洗漱過後,掀簾子進了床榻,就看到一個嬰兒巴掌大小的玉匣子擱在枕頭邊上。
傅窈明白這就是鐘煜神不知鬼不覺送進來的香料了。
她放下簾子,打開玉匣。一股清淡至極的香氣飄出,若有若無。凝神看去,匣子中裝著的並不是預料中的香膏香粉,而是一枚小指甲蓋兒大的銀色香丸,下麵還有一張信箋,詳細寫明了用法。
傅窈猶豫再三,將這香丸看了又看,還嘗試著舔了舔,一股清甜味道。最終下定決心,她掀起小衣,將藥丸放入了自己肚臍。
霎時間一種又癢又麻的感覺傳來,但轉瞬即逝,低頭看去,肚臍處隻剩下一點兒銀色的粉末。
之後數日,傅窈都有些忐忑不安,還專門召見了禦醫來問診,幾位出眾的太醫看了個遍,都說貴妃娘娘身體康健,元氣十足,絕無病患。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又過了幾日,康儼召幸傅窈。床底之上,果然大為留戀,熱情之處,堪比當初剛剛得到她的模樣。
甚至之後連續數日,都隻召傅窈前來伴駕,再也沒有去過其他妃嬪的宮室。
一日,雨收雲散,康儼摟著傅窈道:“總覺得愛妃跟以前不一樣了。”
傅窈心神微顫,卻隻露出微笑:“王上說得好笑,隻怕是多日未見,所以才覺得臣妾不太一樣了。”
見她眉宇間隱有怨念,康儼連忙道:“這幾日軍務繁忙,才不得已冷落了愛妃,你放心,待這一戰結束,蕩平天下,本王大業可期,到時候再好好陪陪愛妃。”
傅窈垂下視線,就算不依靠連延秋,自己也能獨樹一幟,還有鐘煜……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