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袁蘿劇烈咳嗽起來,嚴肅警告道,“彆開這種玩笑。”
連延秋悠然慨歎一聲,“臣實在納悶,娘娘如何能寫出這麼多奇思妙想的故事,有些大氣磅礴,有些細膩縝密。君之才,天授也,就是不知道這天究竟是哪裡的天。”
袁蘿嘴角微抽,說來說去,怎麼又繞回到這個話題上頭了。
這段日子裡,連延秋沒有少試探,仿佛不將這個問題弄清楚誓不罷休。
“你就不擔心一下自己的將來?”隨著話本子的流行,連延秋如今在民間已經名聲敗壞到了極點,民怨沸騰,不將其殺掉絕對不可能平息民憤。
“臣可以將這句話理解為不舍嗎?”連延秋笑了笑。
提到這件事,他非常坦然。
“臣的做所作為,本就應該一死以謝天下,以臣子之身算計天下,算計君上,引入兵燹,禍害百姓和士兵無數。”
“罪行是臣犯下,罪名在臣身上,本就是天公地道,能一死了結,已經是臣之僥幸。將來明正典刑,朝廷和娘娘都可重振聲望,大快人心。”
頓了頓,又繼續道,“程巍秉性正直,又不缺機敏,原本還有些稚嫩,經此一事也算成長了不少,可以繼承錦麟司提督的職位。”
“待皇上和朝廷回歸之後,娘娘可以繼續推行新政。阻力想必也不會如以前那般大了。之前娘娘幾個看好的人才,在地方上磨煉一陣子,可以相繼提拔重用。”
袁蘿默然,連延秋說得很委婉,實際上現在的朝廷,空缺出來的職位都比在職的人要多了。
門閥世家在抵達武靈之後,因為康儼百萬大軍的攻勢,嚇破了膽子,又從武靈開始了第二次的大逃離。結果這一次沒有上一次幸運。很多被康儼出征的先鋒軍截住,還有一些更倒黴,半路經過潞河,正巧逢上那一場大水,倉促湧入的洪水在潞河中掀起滔天巨浪,結果十幾家倒黴蛋船毀人亡,變成了水鬼。
而成功逃到南方的,也再難振作聲勢,相當於棄官而逃,短時間沒有臉皮返回朝廷了。再加上蔡雲衡這些日子對南方有通敵嫌疑的門閥進行大清理。
可以說經過這一場內亂,原本鼎盛的門閥勢力去了六七成。已經不可能如往常那般掌控朝堂了。
“娘娘將來主政,門閥世家可慮者,也隻剩下一個韋氏,不過韋丞相為人精明,能認清大局,用得好了,也可以變成助力。”
在一幫南下逃竄避禍的世家中,韋丞相一直堅持著駐守武靈,跟皇帝皇後同進退。算是世家中難得的有骨氣的人了。
他要打壓門閥世家,卻不是要斬草除根,多年來門閥也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人才。如何將門閥壓製到可以為朝廷所用,為朝廷所控,才是重點。
袁蘿靜靜地聽著,他將幾樁朝政大事一一交代清楚。
“提督真是深謀遠慮。”她歎了一口氣。
“娘娘才是真正深謀遠慮,非是臣所能及的。便如顧弈這等千裡駒,下手收服,何其高瞻遠矚。”連延秋衝著她眨了眨眼睛。
袁蘿嘴角微抽,她總覺得,這句話由連延秋說出,有種若有若無的嘲諷,她深謀遠慮之處,很多都是占據了穿越的優勢。而一旦脫離了原書的劇情,弱勢之處就顯露出來。
而這個人,卻是實打實憑借一己之力,翻雲覆雨,扭轉了整個天下的走勢。
“關於蔡雲衡,其實朝廷不必太過顧忌。”連延秋最後說到關心的少年人,語調溫和,“他本就是被臣所強迫著走上這條路的,並非認同臣的理念。有苗將軍和韋統領他們的兵馬在,還有顧少將軍這一場大捷,蔡雲衡的勝利也並不那樣凸顯了。況且這小子是真沒有梟雄之心。若是朝廷實在放心不下,可以高官厚祿許之,暫時不再讓其執掌兵權。”
“想必將來這天下,也沒有那麼多帶兵打仗的機會了。讓他好好磨磨性子,轉道學文也不差。”
“至於顧弈此人,娘娘自有論斷,不必臣多說了。”
“滅國之戰,功重難賞。這兩人都還太年輕,幸而他們對娘娘的傾心,將來用著也順手。”
袁蘿:……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終於等到他說完了,袁蘿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終隻能問道:“這段時日得償所願,提督高興嗎?”
“得償所願,又豈會不高興?隻是臣還有一個牽掛,不知道娘娘是否願意大發慈悲,解答臣最疑惑的事情。朝聞道,夕可死……”
“停!”袁蘿眉頭皺起,拂袖而去。
每次話題都要轉向這個方向,實在讓她忍無可忍。
留下連延秋望著她的背影,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
離開了小樓,袁蘿走在禦花園內。
程巍跟在後頭,低聲問道:“娘娘,提督他……”
“怎麼,在你的心裡頭,他又變成提督了?”袁蘿瞥了他一眼。
這家夥也不知道連延秋怎麼教導的,身為宦官,卻頗有讀書人的清傲脾氣,得知連延秋背叛之後,痛恨不已,每次稱呼,都叫“那個奸賊”稱之,堅定地劃清界限。上次他跟著袁蘿一起被俘虜到京城,被蔡雲衡安置在了一處牢房裡,倒是沒有吃什麼苦頭。直到大捷之後,才被放出來。
七拚八湊知曉了整個事情經過,程巍大哭了一場,對這個從少年起就教導他的人又重新恢複了敬意。
“是臣誤會了提督,眼界不足,沒有看到提督高瞻遠矚的一麵。”他露出慚愧的表情,“也許正是因此,他才沒有將計劃透露給臣知曉。”
袁蘿:……這家夥都在腦補些什麼啊。
見袁蘿沒有說話,程巍猶豫半響,小心翼翼望著她:“娘娘準備怎麼處置提督?”
“你有什麼看法?”
“提督之事,也非臣這等人能擅自評價的。臣知道,以臣子論,他罪行累累,不能饒恕。但……終究也是為了國事操勞……”
看著袁蘿的表情,程巍鼓起勇氣繼續說著。
“其實,七天前大理寺抓獲了一名罪人,此人自幼因為家貧投奔親戚,親戚家中無兒子,對他頗為慈善,不僅當兒子養大,還教導讀書寫字,他年齡漸長,見親戚獨生愛女生得美貌,十分愛慕。但這位小姐早已與青梅竹馬訂婚,情投意合,拒絕了他。他因愛生恨,趁著城破之時,竟然將其養父母還有未婚夫一並殺害,將小姐囚禁地窖淩、辱。當時兵荒馬亂,也無人注意。如今百姓返城,未婚夫家人找上門來,又被其殺害,這才被鄰居發現線索。此人罪大惡極,按律理應處死……”
袁蘿:???“你要說什麼?”
“呃,臣想說,這個人臣看過,身形與提督頗為相似。”
袁蘿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嘲諷地笑道。
“此人殺一兩戶,七八人,便是罪大惡極,而他滅千百戶,殺千萬人卻可以逃過一劫。世人常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便是這樣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