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子掩去了熟悉的清秀眉眼,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來。
霸縣大捷後,“東海王”被蔡雲衡鎖拿下獄,隨同的東海國臣子也大都做了階下囚,隻有眼前這人,宛如泥鰍一般滑溜,見勢不妙又溜走了。
朝中如今下了海捕文書,懸賞捉拿他。傅窈還以為他一定離開京城,遠遁海外了,沒想到還敢留在京城內。
鐘煜不緊不慢將手裡的藥瓶收起來,“娘娘也該慶幸,若是臣不在京城,這一條小命隻怕難保。”
傅窈感覺窒息的痛苦漸漸過去,目光落在鐘煜手中的小瓶子上,其中的香氣她記憶深刻,正是之前鐘煜給她的香丸味道。
“你這藥物有毒?你之前說過並無害處的。”她咬牙切齒,自己身體健康,以前從未有過這種心悸窒息的症狀。
“娘娘冷靜,是藥三分毒,此天香丸用得多了,並無彆的害處,隻是會讓女子身體嬌弱點兒,隻要不受強烈的情緒刺激,不會發作。就算發作了,隻要聞聞香丸氣息也就好了。”
傅窈憤怒:“你之前沒有說過!”
鐘煜笑道:“是我疏忽了。其實也怪不得我,用過這香丸的女子,無不是從此寵冠後宮,榮華富貴,享用不儘,哪裡還會有什麼情緒刺激。像娘娘這般從高處跌下,淪落到這等地步的百中無一。”
傅窈眯起了眼睛:“總比某些人從堂堂三品大員淪落為過街老鼠的強,連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臣凋零之身,早已是地府之人,何必在乎這一條命呢。”鐘煜眼神冰冷,“小時候麵對家門殘破,親眷死絕,就曾經立誓,不報仇誓不為人。”
眼眸中赤、裸裸的恨意讓傅窈一怔,其實這也曾經是她的誓言,一定要重振家門。
“娘娘準備作何選擇呢?從此跟李夫人一起,在這個地方孤僻老死,或者將來找一戶不在乎失貞之身的人家嫁了,看著曾經利用過你的人高高在上……”
聽到這句話,傅窈身體一顫。
“這樣的生活聽起來也不錯,隻是你前段日子屢次進言要求連延秋除掉貴妃,那個女人出了名的睚眥必報,如今遠在武靈,鞭長莫及,等到將來返回宮廷,知道了你的行為,會作何考慮?”鐘煜冷笑著。
傅窈咬著唇,突然道:“她在京城。”
“什麼?”鐘煜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你說真正的貴妃一開始就在京城,當初抓到的是真的?”
“哈,想不到他連延秋對貴妃如此赤膽忠心。”鐘煜話語中滿是諷刺,專門準備了傅窈這個替身,來保全貴妃的清白。
傅窈心裡頭針紮一般難受,誰也不會喜歡被當做替代品。
她沉聲說著,“不必挑撥了,如今東海國徹底煙消雲散了,無權無勢,你還想著報仇,已經不可能了。”
“怎麼不可能?東海國雖然沒了,但這司空氏的江山,未必能坐得安穩。比如,現在京中執掌權柄的,可不是司空氏的人。”
“你是說……蔡雲衡將軍。”傅窈醒悟過來。
鐘煜冷冷說著:“人都是有野心的,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還會原意冒著被朝廷猜忌的未來放棄權柄嗎?便如娘娘你,見識過說一不二的風光,還喜歡這種隱居田園的日子嗎?”
“你想要乾什麼?”
“娘娘這般天資絕色,絲毫不遜於宮中貴妃,凡見過的,無不色授魂與,再加上臣的香丸之力,此香神妙,但凡男子體驗過的,如同上癮,無不癡迷。”
傅窈立刻明白了,鐘煜想讓自己去勾引蔡雲衡。然後誘使他叛亂,在這個人的眼中,隻要能徹底毀掉鹹寧帝的血脈,什麼手段都不在乎。
在康儼身邊的日子,她也見過蔡雲衡幾次,是個生得俊秀英朗的年輕人,言語風趣,性格溫和,陪伴這樣的人,當然比侍奉康儼更讓人愉快。
而且,按照義母的說法,他似乎是傾心於真正的貴妃的……
“好,我試試。”她脫口而出。
鐘煜微怔,沒想到傅窈這麼爽快地答應了上船,本來準備的眾多威逼利誘的手段都沒了用處。
傅窈冷哼了一聲:“我本來投效司空彥,目標就是為了家仇,父母慘死,家門滅絕,難道是時隔多年之後恢複一個空頭爵位就能彌補的了的嗎?”死掉的人不能複活,這十幾年來的艱苦生活也無法重來。
比起那個將父母的血仇拋到一邊,侍奉仇人之子來換取榮華富貴的姐妹,自己與眼前之人合作,謀求複仇更加名正言順。
還有她頂著自己的身份汲取的一切,她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拿回來,同樣出眾的美貌和手腕,再加上有神奇的香丸輔助,她自信能乾的比她更好。
***
蔡雲衡在書房裡處理公文到下午,忙碌完一天的事情,聽著屬下通傳等著拜見的人。
如今京畿政務都在他控製之下,每日裡上門拜會的官員不計其數。
聽到屬下說的名字,他愣了一下。
傅窈登門求見!
這一趟對付康儼,傅窈也算立了功勞了,就算中間起過叛變的小心思,也在連延秋布局之中,如今大局終了,也沒人想要計較。所以程巍在請示了袁蘿之後,將傅窈放出宮去,還恢複了她信陽侯之女的名分。
之後她應該安分度日就行了,怎麼又來找自己?
蔡雲衡點頭道:“請進來吧。”
屬下大感意外。其實這段日子,隨著蔡雲衡執掌大權,討好獻媚者不計其數,有不少世家勳貴想要聯姻,或者獻女求榮的,還有些膽大的小姐,聽了評書之後魂牽夢縈,直接登門拜訪求見偶像的。
對這些閒雜人等,蔡雲衡一概擋出去,見都不見。如今這位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傅窈進了正廳,寬敞的大廳裡陳設簡單明了,雪光從四麵窗戶透進來,映地整個房間都清亮光華。
蔡雲衡原本在桌案後批閱一份文書,見到她進來,擱下筆,起身迎了上來。
這樣特殊的禮遇不僅讓傅窈動容,送人進來的侍從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悄悄掃了一眼傅窈麵前薄薄的輕紗帷帽,是個絕色的美人,難怪將軍這樣客氣。
“傅姑娘今次前來,不知有何指教?”蔡雲衡很客氣。傅窈畢竟是她血緣最近的人了。
而且傅窈跟隨在康儼身邊,也許有什麼消息要稟報。
傅窈掃過蔡雲衡的臉龐,眼前之人極為年輕,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容貌,俊秀英氣,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睛尤其醒目,笑起來露出潔白的小虎牙透著可愛,很難相信這樣年輕就立下名震千古的功勳。
連延秋那樣絕世的容顏固然吸引人,但眼前少年將軍英朗可親的姿態也讓人心動。
傅窈有點兒臉紅,她收斂心神,躬身行禮,舉動間宛如行雲流水,嫻靜好看。
隨著動作,一絲甜甜的香氣鑽入鼻端,若有若無,蔡雲衡微微失神,是傅窈用了什麼香料嗎。想要再聞,卻又消失不見了。
“今日求見將軍,是有一件要事稟報。當初康儼在朝中的時候,大力拉攏各大世家,曾經與江南的李氏,竇氏有過密約,藏在一處隱秘的所在……”傅窈甜膩的聲音響起。
蔡雲衡收斂心神,笑道:“多謝姑娘告知,這一處密櫃已經發現,內中書信證據確鑿,遞交大理寺將按律處置。”
傅窈驚訝,“原來將軍已經拿到了,是我來的冒昧了。”
“哪裡,傅姑娘憂國之心,在下非常感激。”蔡雲衡點頭道。
“若論憂國之心,哪裡及得上將軍。將軍為天下蒼生,甘願背負罵名,侍奉奸賊,忍辱負重。”傅窈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蔡雲衡:……自己好像也沒那麼忍辱負重,康儼待他明麵上還是挺優厚的,除了自己心理上的負擔之外。侍奉奸賊忍辱負重這種事兒,說的好像是她自己吧。
傅窈眼中閃爍起淚光,“我潛伏在那蠻賊身邊的時候,曾經歎息自己命運不濟,以為這等命數隻有自己,想不到還有將軍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如今想來,那段日子也沒那麼難熬了。”
蔡雲衡:呃……這能相提並論嗎?
不過她一個女子,侍奉康儼,小心翼翼,還要和諸妃嬪爭寵,是有些可憐。
“姑娘不必多想,如今往事已過,信陽侯府也恢複了爵位,將來與親人團員,共享天倫,安然度日就好。”想了想,又道,“若是將來有何困難之處,姑娘可以找地方府衙,或者直接來找我,必不推辭。”
這已經是送客的話語了,傅窈露出感激的表情,站起身來,卻並不急著離開,反而麵露猶豫之色。
“姑娘還有什麼事情嗎?”蔡雲衡溫和地問道。鼻端的香氣越發繚繞不退,似有還無。
便如同這甜絲絲的聲音,鑽入心中。蔡雲衡有一陣迷糊,仿佛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
她跟她真是像啊!
就站在他麵前不足三步遠的地方,這樣近的距離,潔白的肌膚宛如美玉,嫣紅的唇瓣柔嫩甜蜜,讓他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晚的失態,有種莫名的衝動,就這樣直接走過去抱住她,親上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