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榴歪歪耳朵，但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把這認為是簡單的讚美。</p>
但是很快，他就為自己如此簡單地答應了駱隨而後悔了。</p>
“追風！追風！”</p>
濕漉漉腦袋毛上還頂著輕飄飄泡泡的小狗一路連滾帶爬從浴室裡逃出來，淚眼汪汪地要習慣性地往黑背懷裡鑽。</p>
可惜跑到一半就被人撈住強行抱在了懷裡。</p>
駱隨現在看起來也非常狼狽，滿頭滿臉的泡沫和狗毛，名貴襯衣也徹底報廢成了破爛。</p>
不過誰叫小狗看不懂名牌呢。</p>
追風頓時大叫起來，朝著駱隨露出獠牙，喉嚨裡也滾出威脅的低吼。</p>
在追風看來，許榴一點也不臟，他每天都把小狗舔得乾乾淨淨，人類所謂的洗澡就是無所謂的折磨而已。</p>
駱隨把胡亂撲騰的許榴撈在懷裡強行帶走，追風撲過來要咬他，這裡沒有人能給這隻凶悍的黑背帶上項圈，因此追風到現在還是自由身，隨時可以咬死這個混蛋人類。</p>
“他不洗澡的話會生病的。”駱隨低下眼冷冷道。</p>
自從能聽見許榴的心聲，他就認為每一條狗都聽得懂人話。</p>
“榴榴還那麼小，不洗澡就會毛發脫落皮膚潰爛。”</p>
他捂住薩摩耶的耳朵，很不客氣地看向僵住的追風：</p>
“你應該見過那些毛都掉光的流浪狗吧？”</p>
追風低低地發出怒吼，卻真的沒有再撲過來了。</p>
他當然見過。</p>
皮膚病豈止是掉毛那麼簡單，有些狗甚至爛到皮膚上都出現了血洞，膿血順著傷口流出來把僅剩的毛發都黏成一團，散發出惡臭。</p>
許榴怎麼可以生這種病。</p>
追風再不願意許榴傷心，也不想看他生病難過的樣子。</p>
小狗不知道為什麼追風突然不來救他了，抽抽噎噎叫著追風：</p>
“哥哥，救命！”</p>
駱隨臉色無比青翠，都已經叫上哥哥了，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p>
“小心親密值哦。”係統好心提醒，生怕自家宿主就這麼在男主麵前暴露了。</p>
許榴氣哼哼地說：“我當然知道。”</p>
他被迫洗得香噴噴，然後被不容抗拒地吹乾塞回了駱隨的被子裡。</p>
驟然回到曾經熟悉的安全又乾淨的環境裡，小狗的骨頭都酥軟了。</p>
燈光暗淡下來。</p>
房間裡一片漆黑，冷淡的月光落在地上。</p>
耳邊是熟悉的呼吸聲。</p>
許榴聽見少年執拗，又藏著點哀求的聲音：</p>
“榴榴，彆離開我了。”</p>
我經曆了這麼多曲折苦難，一次又一次絕望的輪回，漫長孤獨的人生裡空無一物，我隻有你了。</p>
隻有你能留住我了。</p>
榴榴，你彆放棄我。</p>
……</p>
深夜的時候，許榴鬼使神差地睜開了眼。</p>
他小心翼翼地從駱隨的懷裡掙脫出來，肉墊無聲地踩在了地板上。</p>
小狗開門已經很熟練，保證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p>
他小心地從樓梯上下來，不小心踩著自己的尾巴毛，頓時咕嚕嚕地從樓上滾了下來。</p>
本來以為要</p>
摔個四仰八叉，卻倒在了一片寬厚柔軟的地方。</p>
耳朵有點嗡嗡響，借著淒楚蒼白的月光，許榴看見了如山一般沉默的追風。</p>
追風把小狗叼起來檢查了一遍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p>
小狗莫名覺得這個氣氛有點傷感，猶疑著問：</p>
“哥哥，你在不高興嗎？”</p>
偌大一個空曠的客廳，高懸的蒼白月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在兩隻相互依偎著的狗狗身上。</p>
小一點的那團雪白被大團黑色無比珍重地包裹在懷裡，像是一顆陷在大堆芝麻餡裡的炸毛小湯圓。</p>
追風看著冷冷的月亮，那隻獨眼透著玻璃一樣美麗的光：“駱隨的身上，有我一個熟人的氣味。”</p>
許榴呆呆地問：“是你的主人嗎？”</p>
追風搖搖頭：“已經不是了。”</p>
許榴覺得追風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難過，像是……一座被遺忘的，無人駐足的山。</p>
許榴直覺那個人一定是對追風來講很重要的人，隻是他又不自覺地想到狗場裡那隻細犬告訴他的故事。</p>
追風的主人是個恩將仇報的壞蛋。</p>
小狗氣哼哼地甩了甩尾巴：</p>
“這麼好的追風都不要，你的主人是個大笨蛋！”</p>
追風沉默著，他眼裡浸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望著許榴。</p>
追風雖然對許榴很好，但是一直以來都是缺乏表情的冷酷模樣，否則許榴一開始也不會那麼怕他。</p>
小狗眨眨眼睛，呆住了。</p>
追風溫柔地舔舐著小狗忽閃忽閃的眼睫毛：</p>
“你說的對，他是笨蛋。”</p>
“但是我還是想看看她。”</p>
小狗歪歪頭，困惑：“看誰？”</p>
追風說：“是我的小主人，當年分開的時候她才十三歲，在人類的年紀裡還是隻幼崽，可能比你現在，還要再小一點。”</p>
“我在駱隨的身上，嗅見了她的氣味。”</p>
追風果然是最厲害的狗，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他也還是能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發現屬於主人的氣息。</p>
這樣的狗，怎麼可能因為被拋棄就找不到回家的路。</p>
他是以為自己被不小心弄丟了，在外麵流浪了很久，一路追尋著蛛絲馬跡，風塵仆仆地回到家裡，才發現那個家已經不再歡迎他了。</p>
主人就是不要他了。</p>
他再怎麼聰明，主人說不要就不要了。</p>
就算是追風，也會想騙騙自己的，可惜主人沒給他這個做笨蛋的機會。</p>
小狗偵探皺起眉頭：“如果你走的時候她十三歲，那現在她多大呢？”</p>
追風說：“按照人類的時間算，應該有……四五年了？”</p>
“那她應該和駱隨差不多大！”小狗偵探的腦袋上亮起一個燈泡，他亮晶晶地仰起臉，</p>
“駱隨身上有她的氣息，說明他們一定經常在一起，嗯……她肯定是駱隨的同學！”</p>
追風怔了怔，他的腦子裡沒有同學的概念：</p>
“童靴是什麼？”</p>
小狗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搖了搖尾巴說：“同學……同學就是經常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吧！”</p>
小狗敲定了計劃，目光灼灼地望向大狗：“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我們明天就去找你的小主人！”</p>
追風低頭看著小狗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那張天真又稚氣的小臉上露著叫他心跳加速的笑。</p>
追風鬼使神差地在小狗臉頰邊吻了一下。</p>
小狗呆住.jpg</p>
“咳，魚塊是什麼？”追風轉過臉去轉移話題，很有探究精神地發問。</p>
“就是高興的意思啦，你答應了嗎！答應了嗎？我們去找你的小主人。”</p>
“榴榴……”</p>
“嗯？”</p>
“謝謝你……”</p>
小狗傻乎乎地笑：“你幫我這麼多，我幫哥哥的忙是應該的。”</p>
追風凝眉看著小狗，聽見心臟在月色下跳得很快。</p>
他想人類會管這叫什麼？</p>
許榴懂很多人類的東西，追風不恥下問：</p>
“如果一個人看見另一個人，心跳得很快會說什麼？”</p>
許榴茫然地歪歪頭，有點猶豫說：“那要看你是覺得看見他討厭呢，還是高興呢？”</p>
“看見就會覺得，很愉快，喜歡。”追風用上了新學的詞。</p>
“啊，那就是愛吧！”</p>
小狗恍然大悟，還是傻兮兮地抖抖耳朵。</p>
原來是愛。</p>
人類管這叫愛。</p>
追風看著月色下的漂亮小狗，心說，原來我愛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