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合法心動》
文/柚一隻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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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吱——!!”
尖銳的刹車聲驟然灌入耳中,刺得人耳膜生疼。孟年下意識地抱住了頭,身子靠慣性像前衝。劇烈的撞擊將人的五臟六腑挪位,恐慌與絕望頃刻如潮水般,再度席卷而來。
耳邊充斥了人們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孟年睜眼,卻隻看到一片漆黑。有溫熱的帶著腥甜味的濃稠液體順著額頭滑了下來,她眨了眨眼睛,血糊住睫毛,染紅了眼角。
一張精致的小臉慘白一片,看不見的雙眼又緊閉,一滴紅從眼尾擠落,像是一滴血淚。
抱在腦後的十指用力糾纏,在手背上留下了鮮紅的抓痕。
孟年的頭昏昏沉沉,意識逐漸渙散。
“……”
耳畔隱約傳來年輕男人暴怒的質問聲:“為什麼前天搶救的時候你們沒發現她眼睛受傷了?!”
“並不是所有症狀都能及時檢測出來,孟小姐頭部的外傷並不嚴重,所以……”
“多久能安排手術,她什麼時候能看到?”
“葉老夫人,咱們東城的專家現在都在南城參加學術交流會,快也要半個月才能回來,所以——”
“半個月!豈不是要延誤治療?!”
“二少,車禍過後導致失明並非罕見,有些人短暫失明後很快會好,但孟小姐的情況目前還不好確定,要做進一步觀……”
“奶奶,年年的病情耽誤不得,不如我帶著她去南城看眼睛……”
……
……
咚咚。
咚咚咚。
愈發急促的敲門聲。
“孟小姐?”
“孟小姐,您醒了嗎?”
囿於噩夢中的身體突然從高崖之上一腳踏空,如斷線的風箏般,她整個人脫力地向前倒,直直墜入了無儘的深淵。
下一秒,飄忽的意識從門口小心翼翼的呼喚聲中慢慢恢複過來。
那一瞬間,心臟猛地驟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攥住,撕扯積壓著持續地疼著。胸口起伏,大口喘氣,冷汗浸透了背下的柔軟被褥。
心跳聲劇烈,孟年後知後覺,她的確是從那場慘烈的車禍中死裡逃生了。
夢裡的一切經曆依舊真實可怖,恐懼殘存在血液的記憶裡,幾天過去,她還是沒能接受自己已經失明的現實。
孟年長舒了一口氣,睜開眼,一片漆黑。她撐著身子坐起,靠在床邊,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頭,指腹不小心擦過額角凸起的一條剛愈合的傷痕,動作一頓。
“孟小姐?”
咚咚——
房中人仍沒回音,劉嬸擔心她想不開,果斷地壓下門把手,慢慢推門。
一邊推,一邊叫著孟年的名字,在打開房門的下一秒,所有的話都硬生生卡在喉中。
朝南的客臥中,刺眼的陽光透過明亮的落地窗斜射進來。日光將大床分割成明暗兩半,光線停在女孩的身前。
年輕女孩穿著昨天來彆墅時那件白色連衣裙,她安靜蜷縮著窩在床頭,頭輕歪,抵在膝上。烏黑長直發垂下,落在手臂上,額前的碎發被發卡彆起,露出傷處。
露在外麵的蒼白小臉精致漂亮,長而卷的睫毛輕輕顫動,本該是明媚動人的杏眸此時不含一絲生氣與活力,雙目無神地朝下望著,滿是病懨懨的頹喪,惹人憐惜。
劉嬸放慢腳步靠近,“孟小姐,您想吃些什麼嗎?”
孟年沉默了幾秒,緩緩抬頭。
女孩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可瞳上似撒上一層灰般黯淡無光,一眼望進去,便能讀出濃濃的厭棄與悲觀。
劉嬸這才看清她的臉,心裡咯噔一下。
昨天東城葉家祖宅那邊派人把這姑娘送了過來,說是來南城這邊看眼睛的,司機代傳葉老太太的囑托,說是一定要好好照顧,盯緊著點,不能出任何岔子。
聽著話裡話外,葉家應該十分在意她,可送她來的除了一個司機便再沒其他人。這小姑娘似乎還是葉家小少爺的未婚妻,卻也沒見人來……
“劉嬸,謝謝你,我還不餓。”孟年低聲回道。
她說這話時眼睛茫然地直視著前方,沒有落在人的身上。
劉嬸回過神,擔憂地打量著女孩過分纖瘦的身軀。一直不吃東西,身體哪能承受的了?
昨天南城下了一天的雨,本該中午到的人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來,聽司機老趙說小姑娘早上在老宅勉強用了個早飯就再沒吃過東西。
她昨天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飯給人接風,小姑娘也隻是抿了幾口粥,便停了嘴。滿打滿算一天過去,實在沒吃多少東西。
劉嬸正發愁著,門口又傳來聲音。
是司機趙國興,他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垂眸看向地麵,試探道:“孟小姐,昨天下雨路不好走,現在天晴,我這就回東城了。”
劉嬸走到趙國興麵前,就聽他手機鈴響。
嗡嗡,嗡嗡——
趙國興手機來電,他後退兩步,接起。他手機音量調的是最大,離他近的劉嬸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
“老趙,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二夫人,等這邊妥當以後,我就……”
那頭不耐煩打斷:“母親心疼那丫頭,一聽說有個什麼專家在南城開會,趕著催著你們過去,還真當她是孫……咳,我是說,你把人送到就趕緊回來,今晚七點我還要參加珠寶會,不是你開車我可不放心。”
趙國興尷尬地抬頭,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劉嬸,訕訕道:“二夫人,那孟小姐這邊?”
電話那頭似有人叫了女人一聲,像是在什麼聚會上,女人熱切地應了幾句,再對著電話開口時還有未消失的笑意。
“哦,劉彩和王國勝不是都在嘛,拿著咱們葉家的錢什麼都不做,哪有這樣好的事啊。你就彆操心了,人家兩口子能在彆墅區買房子,肯定也能照顧好一個女娃娃。”
女人停頓了下,想起什麼似的,小聲試探道:“對了,聽說老四還在國外?他不喜歡生人進自己的屋子,不知道母親跟他打招呼沒有?”
趙國興的母親在老宅待了幾十年,她的消息有時比楊詩蘭這個葉家的兒媳還靈通。
趙國興不敢抬頭看劉嬸的臉,他賠笑著想後退,卻被皮笑肉不笑的劉嬸一把按住肩膀。
感受著劉嬸鐵鉗一般的力道,趙國興一邊冒冷汗,一邊輕聲回電話那頭:“我媽說老夫人給先生打過電話,先生好像沒接……南城這邊,也沒聽劉姐提過先生的事。”
“老太太固執,照我說就應該讓她住院,咱們又不是請不起護工,”葉家二兒媳楊詩蘭歎了口氣,嘟囔道,“行吧行吧,跟他們說看完病就把人送回來,省得葉存禮天天鬨著去南城。”
隨即掛了電話。
彆墅二層的走廊裡一時間陷入寂靜,劉嬸似笑非笑,睨著老趙。
趙國興被她看得發慌,雙手合十,趕忙示好:“劉姐,我真得走了,二太太催得緊!”
劉嬸往房中瞧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不知何時起身,摸到了落地窗前,她把手貼在明淨的窗上,微闔雙目,仰著頭在感受陽光。
劉嬸力氣大,單手拎起趙國興的衣領,把人往外拽。
二人推搡著到樓梯邊,劉嬸把人壓在欄杆上,冷冷凝視。半晌,她鬆開人,淡聲威脅:“我和我家老王雖然是為葉家做事,但我們拿的是葉先生的錢,看得是葉先生的院,聽的是先生的話,而不是她楊詩蘭的。”
“……”
趙國興走了。
劉嬸關上大門往回走,手扶上樓梯扶手時,緊緊皺眉。
她仰頭,朝那扇大敞的房門看了一眼。
楊詩蘭說了那麼多,有一句倒是說對了。
這個彆墅的主人不喜生人,哪怕同是葉姓本家的人,都不一定有資格踏足這裡。
彆看楊詩蘭話裡話外酸她一個給人看家護院的能在彆墅區買房,但凡是到了跟前來,她把大門敞開讓楊詩蘭進來罵她,楊詩蘭也不一定敢邁腿。
劉嬸沒把那女人的囂張放在眼裡,卻真情實意地憂慮起孟年的事來。
一邊上樓,一邊嘀咕:“她來,先生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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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雨又慢慢落下。
飛馳在公路上的黑色轎車低調地滑入雨幕。
車窗緊閉,車內的空調溫度適宜,程盼坐在副駕上,眼睛緊盯著放在膝上的筆記本。她微微側著身子,對後座上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彙報:
“先生,神貿世紀正在準備新一輪的融資,他們的自動駕駛研究進行到了最後階段,聽說我們也打算踏入這個賽道,最近在頻繁和我們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