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秒, 蘭辰緩過勁,問:“你在乾什麼?”
林尋:“幫你慶祝生日。”
活過二十多年, 蘭辰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尚可以這樣幫人慶祝——在當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獨自慶生。
相框裡的照片原本是張抓拍的照片,林尋隻截了上半身,放大成A4紙大小, 穩妥擺放在相框中, 原本的像素不高, 導致人的麵部輪廓不是很清楚,尤其是瞳孔看上去有異色, 泛青光。
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蘭辰第一次頭疼這樣的客觀規律, 無論心中怎樣作想,事實光明正大地擺在他麵前。
“謝千青。”沉默良久,臉色變了又變後,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斜對角,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
林尋起初也是被他驚了下,畢竟真人是在沒有任何一點心理準備的狀況下,突然出現在麵前。
但他很快回過神,對蘭辰道:“請坐。”
早就已經坐下來的蘭辰:……
“生日快樂。”林尋對他道。
一句祝福, 又一度陷入無話可說的地步。
蘭辰伸手捏了捏眉心,緩緩道:“慶祝這個詞,指的是為共同的喜事高興,慶祝生日,講究的是兩廂情願。”
林尋點頭, 指了指蘭辰,又指自己,“你情我願。”
他補充道:“我願意,所以沒問題。”
蘭辰再次和他強調了‘雙方’二字。
林尋,“若是你今日沒有走入這裡,我做什麼你也不會清楚,對麼?”
蘭辰,“對。”
問題在於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發生了,他們想到了同一個去處,還打了個照麵——在如此荒誕的夜晚。
林尋,“何況世上的慶祝可以針對個人。”
慶祝單身,慶祝失戀,慶祝新生……很多喜悅,是可以一個人消受的。
在表達能力上,蘭辰永遠都比不上林尋,他也不知是怒是喜,嘴角一揚,語氣有些莫測,“所以你可以在對方沒有授意的情況下,一個人替他慶生,因為對方毫不知情的可能性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九?”
林尋麵帶微笑:“很好,你已經成功將你自己說服了。”
“……”
眼前的青年穿著身乾淨的運動衣,因為笑容,即便氣質冷冰冰的,看上去十分清爽,蘭辰最終得到認知:和謝千青講理智,本身就是沒有理智的行為。
結論產生後,他便放棄糾纏慶生是一個人還是雙方樂意的事情。
“你究竟為什麼要獨自替我慶祝?”
蘭辰問出讓他著實想不到答案的問題。
林尋,“我原本是在家裡睡午覺的。”
蘭辰不經意頷首,兩人在上午前做的事情看似都差不多。
“人偶爾會陷入一個完全放空的狀態,”林尋望著桌麵上的蛋糕,原本完整的圓形,因為巧克力融化的熱度表層出現不少凹陷,“像是時間完全靜止,你在一個地方,不想動,大腦不運轉,甚至連眼睛都懶得眨。”
蘭辰的自製力很強,他沒有碰到過林尋所說的狀況,不過不代表他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人,藍鳴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絕大多數時間後者都是挑個地方隨意窩著,然後便陷入靜止的狀態。
“空虛,冷淡,壓抑,這些情感磅礴而來。”林尋目光幾乎和蠟燭的火光融到一處,溫暖和虛幻在他身上交織。
蘭辰生出惻隱之心,這個人有著很好的家世,卻沒有享受到應有的寵愛。
林尋忽而嘴角勾了勾,“當你逃脫不了時,便會想著找個理由熱鬨一下。”
啪!
像是隔空飛來石子,將玻璃砸得粉碎,蘭辰方才那一些憐惜渣都不剩。
“找個理由……熱鬨?”
林尋點頭,不拘一格道:“以後我的生日借你用,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尋這個日子開心下。”
他分明是笑著說話,目光卻是沒有隨燭火晃動,潛藏在內裡的,是比毫無波瀾還要暗沉的死水般寧靜。
很多人喜歡用孤島形容人生,蘭辰卻感覺到,火光背後的人,是一片汪洋,無波無瀾,海上沒有暗礁,島嶼,甚至浮萍。
林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尖在桌上無聊轉圈,“彆用那麼詩意的眼光看我。”
蘭辰搖了下頭,他沒有注意過自己的眼神,但彆人告訴他,他的目光是帶著侵略性的,藍鳴軒稱之為凶狠,常諷刺他市儈又事故。
“難道不是?”林尋抬眸瞥了他一下,“你看我的眼光,就像是在說‘因為生來都沒有,所以活得悲壯’。”
“是麼。”單調的一個詞,沒有一點尾音,純粹是單純的接了句。
在自我發問與反問中,林尋結束這個關於人生的命題,神情多了份專注,“雖然已經過了十二點,既然來了,不如就一起慶祝?”
蘭辰看他,林尋挑眉,“不是你要追求兩廂情願?”
蘭辰失笑,也不辯解,“就照你說的。”
將其貌不揚的蛋糕推倒他麵前,林尋催促道:“吹蠟燭。”
就著他的目光,蘭辰一口氣吹滅了剩下的蠟燭。
刹那,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