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有心想找程家興談談,沒尋著機會她大媳婦又懷上了。
前頭劉氏已經生過一胎,就是鐵牛,鐵牛四歲多了,這兩年劉氏都盼著再懷一個,總等不來,前個月癸水沒來她就琢磨是不是有了,又唯恐鬨笑話,生怕是開春累得不準時。拖了月餘,看還是不來才找上婆婆黃氏提了這茬。
逢集,做婆婆的吩咐大兒子領媳婦去了鎮上,是濟春堂孟老大夫把的脈,的確有了。
老大夫看出劉氏是鄉下婆娘,叮囑程家富後頭幾個月少叫她累著,又說了些忌口的。程家富給了診金,買好娘交代的東西,扶著劉氏回到村裡。
有媳婦兒懷孕就意味著大半年後家裡要添人,是喜事。伴隨著喜事一並來的也有麻煩,就像大夫說的那樣,孕婦做點手頭上的輕巧活還成,千萬受不得累,喂雞喂豬生火做飯漿洗衣物收拾菜園之類的活就要重新分配,再說吃這一口,懷著孩子總要開小灶補身體,見天喝粥怎麼行呢?
大媳婦吃得好了,做的事也少,二媳婦瞧著就不是滋味。
說到程家二媳婦周氏,進門也有幾年,原先她懷過一胎,後來有次雨後出門,人從村道上滑進水田裡,一下就把孩子摔沒了。落了那胎很虧身體,事情過去也有兩年,周氏這頭都沒動靜。這事兒就跟尖刺一樣紮她心裡,她著急想再懷一個生下來給老程家延續香火,越著急越是沒有,偏這時大嫂懷上了,看大嫂跟前有男人伺候還叫婆婆捧著,自己落得一堆累的人,心裡能是滋味?
幸而她難受在心裡,麵上還過得去。
程家因為有媳婦懷孕忙亂了幾天,等黃氏安排完兒媳婦一回頭,就看見程家興跟個大爺似的躺在屋後的草堆上曬太陽,嘴裡不知道嚼著啥,他手上也忙,拿劈好的篾片繞來繞去在編東西。
“你草帽呢?”
程家興一聽這聲就知道是娘來了,扭頭瞅她一眼,說:“早就編好都給杏兒送過去了。”
黃氏走近一點,問他嘴裡嚼的啥?嚼半天了咋還沒咽下去?程家興從另一側端出個碗來,裡頭是半碗辣條。黃氏沒吃過辣條,她伸手拿了一根喂進嘴裡,一入口鹹中帶辣辣中帶甜甜中帶麻,吃著真是香,還怪有嚼勁兒!
“又跟人拿吃的,我看你是真不怕討嫌。”
黃氏說著還要伸手,程家興藏著碗不給她拿,還抱怨說:“統共才得一小壇,還有鐵牛跟著蹭,沒多少了。”
黃氏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隨後端了他碗。程家興很是委屈的抱著頭,不知道小聲叭叭了啥,接著編東西去了。黃氏嚼著辣條問他草帽不是都送過去了?這又是在忙什麼?
程家興不想看老娘端他碗吃他辣條的樣子,他頭也不抬說:“反正沒事做,我編幾個竹籃竹簍,等杏兒嫁過來總要用到。”程家興說他本來還想上大雲嶺去砍樹,砍了抬出來讓四弟幫忙打幾個箱子櫃子把新房布置一下,蠻子他們都說大雲嶺上有猛獸,不願意去。
提到這個黃氏想起來:“聽費婆子說何三太爺揣銀子進鎮去跟木匠訂了一整套,床啊鏡台鬥櫃箱籠全訂好了,說秋收前要做好,估摸就是給你媳婦兒陪嫁的,你還去砍什麼樹?”
程家興皺起眉:“我咋沒聽說?”
“你媳婦兒恐怕都不知道,是三太爺自己去訂的,怕折我們程家臉麵私下跟媒人打了招呼,媒人才把話傳到我這裡。”
黃氏歎口氣,說本來鄉下地方沒講究,擇個日子辦場喜事請鄉親們熱鬨一下也就得了。可既然何家備了嫁妝,那程家光是下聘就不行,會被人說嘴。還得過個大禮,黃氏合計給個十兩禮金,就不置辦什麼東西了。
程家興想起樂嗬嗬撐著漁船的老爺子,說:“三太爺荷包鼓,有錢啊。”
黃氏就說不是有沒有錢的問題,“哪怕咱們鄉下人誰家沒八兩十兩的救命銀?關鍵人家舍得,做阿爺的給孫女添這麼一套陪嫁,他真疼何嬌杏。又要說訂家具這個事哪怕小輩不知情,她叔伯心裡總該有數,也沒人心生不平上老父跟前鬨去,這就十分難得。”
為這事,黃氏都有些騎虎難下。
女方辦了陪嫁男方就得過個大禮,不然叫外人看著不像話。過個禮準備十兩銀子就成,老程家拿得出,何家姑娘好,對家興也好,黃氏心裡願意,她就怕前頭兩個媳婦見了不舒坦。
之前老大老二成親的時候,媳婦兒娘家沒準備什麼,隻是讓收拾了兩身衣裳,相應的程家也隻下了個聘,沒過大禮。現在這樣,叫劉氏周氏看著搞不好還覺得她當娘的格外偏心老三。
黃氏摸著良心說,她用在三兒子身上的心思的確比哪個都多,那是因為程家興人不著調。要說吃穿這些,全家是一樣的。
程家興看出老娘在發愁,當下沒說什麼,後來到河岸邊跟何嬌杏見麵的時候就厚著臉皮提了,讓小媳婦兒偷偷告訴丈母娘,嫁妝真不用準備太多,真要想給,私下塞錢更好一些。
何嬌杏沒想到他會說這個,一臉的疑惑。
程家興邊往河麵上扔石子兒邊說:“我頭上有兩個哥哥,哥哥們早幾年就娶了媳婦兒,嫂子的好壞輪不到我來說,隻是我記得嫂子進門時都沒帶幾樣東西。
“你是怕我帶多了陪嫁嫂子們麵上掛不住心裡難受回頭給我小鞋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