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 對二嫂周氏來說是災難,而開端就是這二兩孝敬錢。
年三十晚不必說,人是難受過來的, 初一她也不好。到初二這天, 依照本地風俗,除非關係極其惡劣或是十分不便的情況, 一般說來外嫁女都會在這天提點東西回趟娘家, 看看家裡人, 說說話,再吃頓飯。
何嬌杏得了大哥囑托,想著過初五挑個太陽天回去,就沒大清早從熱乎被窩裡爬起來。
她兩個嫂子卻是本村人,兩人天不亮就拾掇起來, 不光換上平常不大會穿的體麵衣裳, 就連頭發絲都用桂花油抹得平平順順,梳得規規矩矩。
頭年末到底掙了筆錢, 回去一趟就不能表現得太過寒酸,周氏心情還是複雜。她往常因為沒生娃, 跟其他婦人湊一起時都不太說得起話, 如今雖然還沒懷上, 有點錢總算硬氣一點。心裡很想讓人高看自己, 又怕過了頭給人惦記上, 要是人人都以為她發了大財,以後誰家缺個三五十文半兩一兩的全要來找她。
假如說家貴是老三那種性情, 任誰來說不給臉就不給臉,她也不用顧慮這麼許多。
偏偏程家四兄弟裡頭跟老三最像的是老四,上頭兩個做哥哥的遠沒有那麼精。
程家貴是個會為彆人著想好說話的,他像那樣,周氏便不敢跟他一樣,尤其在分家之後,喝口水都得自己去燒,費的也是自家的柴火,那不精打細算遲早坐吃山空。
這麼盤算下來,回去這趟還不能擺闊。
周氏想想提了一籃雞蛋,又拿了點米胖糖,打聲招呼就要出門。本來媳婦兒回娘家男人去不去都行,程家貴在陪兄弟和陪媳婦兒之間考慮了一下,怕他媳婦兒自己回去遭人擠兌,跟上去了。
雞蛋交到程家貴手裡,他小心提著,笑道:“往常老丈人他們總是不放心咱倆,分家以後也怕我們過不好,這次回去得好生同他們說說,咱倆也算把日子過起來了。”
周氏起先點了點頭,想到她擔心的部分,停下來叮囑程家貴:“才不過二十幾兩也不是什麼大錢,你彆吹噓過了讓人以為咱們吃不完穿不完……”
“我知道,媳婦兒你說就提點雞蛋拿兩封糖是不是少了一點?出門時該逮個雞的。”
“剛才讓你彆瞎顯擺。”
“也不是顯擺……那不是你爹娘嗎?說是同村的見一麵容易,像這樣特地回去看他們一年才這一回。”
“誰家都是這樣,拿點糖拿點蛋,你就彆瞎想,趕緊走吧。”
周家人當時倒沒嫌棄什麼,還親親熱熱招呼她,拉著說了許多話,中午還煮了臘肉來吃。男人那頭暫且不說,女人家聊天說的就是那些:要麼說婆家關係,要麼談錢,或者說娃。
這趟回來也差不多,周家的問了她跟劉棗花和何嬌杏的關係,就提到前段時間的買賣,旁敲側擊想探出她掙了多少。
“伏天那會兒朱小順他們跟著乾了一段時間,回頭又說要起房,還買了牛車,媳婦兒也相看上了……你們是隻做了一個月不到,不過天天挑那麼多出去,掙得也不少吧?”
周氏擺手說不能比。
“你們每天兩擔,四筐子,掙得還不如前頭那買賣多?”
“不是那麼回事……買賣本身是掙錢,能到我們手裡的就那麼多。前頭賣花生跟肉絲的時候就有不少人說過,說老三給搭夥的分得多了,蠻子跟朱小順那個活誰都能乾憑啥拿那麼多錢呢?可他那個人,跟人說好的就不會改口,等於說朱小順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那之後老三人也學精了,現在跟他乾有掙頭,發不了天大的財,就比種地略強一點。”
“是這樣?”
“要不然老四為啥不摻和?”
這麼說還挺有信服力,周家人又想到當初,程家興死活不肯踹了蠻子跟朱小順,那會兒還有人說他是寧肯帶狐朋狗友也不想拉拔血親,現在想想,可能真就是信諾好,看他這回不就帶了兄弟。
“看劉棗花這陣子天天都在樂嗬,料想這買賣還是可以的。”
周氏說:“她賺得是要比我這頭多,她早早就把老三家裡的牛車借去了,我們這頭沒有車用。”
“我說你啊……這性子也太綿軟一點,遇上劉氏這種沒臉沒皮的就要吃虧。原先沒分家時她仗著懷孕躲懶讓你乾活,現在分了家她仗著臉皮厚事事衝前頭也是便宜占儘,你就該跟程家貴或者你婆婆好生說說,娘家這頭真管不了你這個。怎麼說都是暗虧,她明裡沒拿你咋樣。”
“還是算了,我現在也沒本錢跟嫂子鬨。”
周家上下就齊刷刷盯上她肚皮:“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咋就是懷不上呢?你上點心,加把勁啊!”
懷孕生孩子的事,怎麼加把勁……周氏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
她娘家人還在關心房事,問他倆多久親熱一回,不說天天親熱,三天兩頭就親熱一回的卻懷不上,那有時間得去鎮上找大夫看看,是上回落胎留下的毛病該吃藥就吃藥,還是其他問題,總得聽大夫說。
“都知道膝下有子才立得住,你就彆乾等,找大夫看上廟裡拜,得儘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