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早稻逐漸成熟,金燦燦的稻穗將稻株壓得都彎垂起來,吸引得附近這一片的鄉民,每日都有不少人跑來瞧上一眼。
“我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長得這般好的稻穀!”郭六郎激動的說道。
如今水稻種子還未經過係統化的去改良,產量其實遠不能跟後世相比的。但眼下農業技術實在落後,時人施肥手法更是簡單粗暴。耕作仔細者也不過是勤澆水施肥,多鋤草翻地。
像去年安南還遭受了稻飛虱之蟲害,水稻產量銳減。所以韓徹帶領大家栽種出來的早稻,對比才越發的強烈。
“今年精細的留下種,爭取把明年的產量再提高一些。”韓徹對頭一年早稻能有這種成果也還是比較滿意的。
說來朱家衝雖然是無主荒礦之地,但地裡肥力卻並不差的。再加上安南氣候溫暖濕潤,本就十分適宜水稻生長。
韓老三是從小在韓家長大,雖是仆人,但對地裡的作物具體的產量並不怎麼清楚。然郭六郎不同,他當下便震驚道:“明年產量竟還能更多嗎?”
“種子經過培優挑選,隻要明年這老天不鬨事,產量當然還能更高。”韓徹笑道。
農民靠天吃飯,像今年早稻能這麼成功,天氣給力也有一部分原因的。
“那大人,咱們什麼時候開始收割啊!”郭六郎聽得心情澎湃,再瞧見地裡沉甸甸的稻穗,恨不得現在就操著鐮刀下地。
韓徹卻道:“不急,再等等。”
然後他這句“再等等”才剛落下,就見著不遠處一大群人氣勢洶洶而來。領頭的正是郭楊二人,在他身後眾衙役幾乎全都齊整不說,還有好幾十身材壯碩的漢子。
韓老三當下便憤怒道:“他們竟還當真敢來搶糧!”
“大,大人……”郭六郎則慌亂的看向韓徹。
“無事,我來。”韓徹竟還帶著笑意。
韓老三也輕哼一聲:“對!你莫慌,有咱們大人在呢!”
眼見著人都到地裡來搶糧食了,韓徹和韓老三竟是一點也不著急,郭六郎的表情變得錯愕起來。
三人說話間的功夫,那一行人已走至跟前來。
原本還在地裡勞作的流民們意識到不對,紛紛停下手裡的活,朝韓徹身邊快速聚攏。
郭楊二人帶著人朝韓徹隨意的行了個禮,那郭縣尉便迫不及待道:“大人,聽聞朱家衝早稻已經成熟,我等特來幫忙收割。”
他們二人因要管著縣衙大大小小的事,這幾個月來是連城門都沒出過。
雖早就聽說韓徹帶領流民在朱家衝栽種早稻極其成功,但耳聞終究不如一見,郭楊二人也是頭一次見到稻穗長勢這麼好的稻田。
楊縣丞腦海中甚至都已經幻想來日他被朝廷嘉賞的場麵:“今日眾人都將手中活放下,先與我將這稻穀收割完。”
竟還直接安排起朱家衝的人做事!
聞言,朱家衝眾人皆氣憤難耐。
若非韓徹之前一再交代眾人,不得與衙役直接硬杠,隻怕流民當中的一些漢子,早就跳起來了。
饒是早有應對計劃,韓老三也還是被氣黑了一張臉:“我家大人還站在這呢,什麼時候輪得著你在這裡發號施令了?”
楊縣丞笑了,陰陽怪氣道:“那還請大人吩咐眾人,將朱家衝的稻穀快快收割了,莫要耽誤了我等收糧的公務。”
“今日這糧,你們收不得。”韓徹站在最前麵,毫不客氣的表示拒絕。
郭縣尉一聽這話,便想帶著人行動,被楊縣丞攔住了:“還請大人莫要讓我等為難,我等依著朝廷律法辦公,大人應當行配合才是。”
“正是!大人若再阻攔,便是枉顧朝廷律法。縱使大人為大老爺,我等怕也隻能不客氣了。”郭縣尉也口出威脅。
韓徹聽了,依舊一動不動,隻重複道:“我說了,這糧食,你們收不得。”
楊縣丞眼睛一眯,陰惻惻的盯著韓徹:“大人若執意如此,便莫要怪我等冒犯了。”
韓徹還未說話,郭縣尉已經急切的衝著身後的人一揮手,便帶頭衝向了旁邊的稻田。朱家衝的流民一見,少不得有人下意識的要去阻攔。
韓徹揚聲道:“讓他們去,所有人都不許阻攔!”
流民們動作不由得一頓,但想要阻攔的念頭仍牢牢紮據在心頭,有那流民終是忍不住尖銳的哭嚎道:“我的糧食啊!老天爺啊,這是不給人活路了啊!”
他們因韓徹的話而不敢再去阻攔,但仍跌跌撞撞的奔至稻田旁,趴跪在地上,放聲哭嚎。
“你們快起來,莫要擔憂,大人說了能保住糧食,就一定能保住糧食的。”韓老三忙衝過去對著流民們逐一安撫,奈何他們見著地裡的水稻不停的被人胡亂的收割著,免不得悲戚萬分,涕淚縱橫。
郭楊二人一早便預料到朱家衝的流民絕不會聽從安排收割,再者他們也要防止搶糧時流民暴動,因此今日是把能帶來的人都帶過來了。
安南縣又窮苦,縣城能做生意維生的沒幾家。這些人便幾乎全都有地裡勞作的經驗,因著又是搶糧,手上的動作便格外的快。
韓徹站在原地,聽著流民們的悲戚哭嚎,在隨著水稻被割掉的越來越多後,他看郭楊二人的眼神也越凜冽。
楊縣丞也站在原地沒動,直對韓徹冰冷的目光。
時至今日,二人之間的爭鬥已經徹徹底底擺在了明麵上。雙方之間已然再無共存的可能,不是韓徹死,便是他們亡。